两座天下相隔万万海里,海中险阻数之不尽。张茉受那少年启,心想换一地求武,或能情况不同。只她在扶摇天下生活数百年,感情何其深切,有许多不愿割舍,难以割舍的。
其实她武道突破后,已欲去昆仑天下闯荡一番。只是两座天下,绝非想去便能去,想回便能回,她这一去,实不知往后余生,还有无机会归来。
故迟迟没开口。默默与李长笑游玩数月,这当口,总算觉得已无憾事,纵使死在途中,亦能坦然受之。
她与李长笑深交已久,知道他早已猜出自己想法,定是打心底支持的。想到此处,心窝生起淡淡暖意。又想…从此处到海边,还有数月路程,她最后再一分一秒的感受。
这趟漫无目的的行程,终于有了方向。沿路张茉忘却了武学,只看风景,不谈其它。时间流逝,一月,二月…三月悄然而过。
沿途听得各种传闻,江湖中腥风血雨,为争夺各自利益大打出手。张茉魔名更盛,剑神宗遭灭消息传遍天下。
纷纷扰扰,不失热闹。张茉自决定离去后,再听那江湖传闻,已可抽离事外,全当做趣事听着玩乐。
事人说她好也罢,说她坏也罢。她全不在乎了。但对扶摇天下感情深切,此一远行,前路险阻重重,又无退路可言,心中不免忧伤万分。沿途间,购置了许多扶摇当地的美酒,器具。日后可用做缅怀。
眼见离海边越来越近。这日,张茉竟偷偷抹起了泪来。鼻子好酸,李长笑总不愿见老友哭着离去,于是苦思冥想,最后想到一个妙计。
途经符域。符域有一紫竹林,在整座天下都享有盛名。李长笑伐了几竹,削成竹剑。剑虽不锋锐,但杀人越货,抢劫放火,实已经够够了。半点不需斩大砍刀,凶名赫赫的神剑宝剑。
李长笑精心打磨,竹剑紫气蒙蒙,佩戴身上,焕光彩,好似远居青山的女剑客。李长笑告诉张茉,紫气代表好运,这竹剑由他亲手而造,内侧福泽更是不浅,最好贴身系在腰间,有事无事,便可盘摸玩乐。既可排解思乡之情,又可多沾沾福气。
张茉白了他一眼,但对紫竹剑确是喜爱得紧。翌日,她取一质地柔软坚韧的绳索,一头系在剑柄,一头系在自己腰上。话语中虽对竹剑百般嫌弃,实则视若珍宝,哪舍得用做对敌,只消贴身携带,心便有所慰籍。
如此一来,张茉反倒对接下行程,半点不怕了。大有舒展手脚,大干特干的气势。李长笑见她转变,自然欣喜。
余下路程还长,他觉得张茉在昆仑天下待得久了,定会怀念扶摇天下。于是将自己珍藏的“山海闲杂小记”抄录一份,偷偷塞进张茉怀里,等她什么时候念起,再顺其自然的出现。
途中,李长笑还给张茉讲起了昆仑当地的风土人情。昆仑天下实不及扶摇天下大。仅有东南西北中五域,那儿山野极多。有一种美食,名叫:“四月蛤蟆膏”,十分美味,制作手法不难,应该传承下来了。日后若有机会,一定要去品尝品尝。
说到这里,李长笑万分无奈,和张茉说,只可惜自己在那边并无人脉,否则托人照料你一二,可省去好多麻烦。
张茉噗嗤一笑,听李长笑少有的唠唠叨叨,扯东扯西,心中欢喜实难言说。便罕见耍起性子,叫李长笑一直说下去。
忧伤被冲淡不少。李长笑教她昆仑歌谣,教她昆仑口音,张茉有样学样,很快便也朗朗上口。
这日,终来到扶摇海边。扶摇前往昆仑,千难万阻,并无来往船只。只有艺高人胆大,一人一舟,强渡万万海里。途中若遇大浪,若遇海匪,若遭大雨,自是唯有葬身大海一条。
张茉心中自有定数。心想自己手脚被捆,动弹不得,在海中飘浮不知多少海里,尚能从容应对,最后安全脱身。如今手脚自由,应该并无大碍。
只到了海边,看着无穷无尽,枯燥无味,咸湿燥热的海面,不住想到未知的前途,无穷的险阻。本压在心底的不舍眷恋,又全然涌上心头。眼眶一红,几滴晶莹泪水将滴而未滴。
忽见一憨态可掬的小男孩木雕,一摇一晃走了出来,用刻意低沉粗犷的声音道:“胆小鬼,你怕了,你这胆小鬼。”紧跟着另一小女孩木雕一摇一晃走来,用夹起的女音道:“你胡说,我没怕。”两个小木雕,一左一右打了起来。
最后男孩抱头鼠窜,被女孩木雕打得跪地求饶。张茉扑哧一声,登时破涕为笑。李长笑将两小木雕,系在了腰间竹剑上。张茉情难自己,伸手一揽,却将他抱住。
心跳加。
短短几个呼吸,张茉便又松手,头也不回驱舟远去。
那海中风波涌起,天上乌云密布。张茉手持船桨,一人渡海,显得甚是艰难渺小。李长笑一人独坐海边,静静看着张茉远去,再远去。
这场离别不算匆忙。
但也正因如此,才叫李长笑心绪难平。他见海浪狂啸,乌云欺人,心中忽想,自己总该为张茉多做些什么。
于是手指捏诀,施展术法,将那乌云吹去,将那海浪抚平。叫张茉日后沿路遇浪浪自平,沿路遇雨雨自停。海不可阻,山不敢拦。
顺顺遂遂,平平安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