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便是李寻道口中的“生机所在”,是他苦苦求索,悟出的唯一大计,自求变大世开始布局。
李寻道见洪荒天下彻底翻覆,不住松了一口气,他淡饮茶水,头中已掺白丝,面容不似方才年轻。李寻道生得并不俊秀,而是一儒雅清朗的青年样貌。他叹道:“危局已解,往后我人族自可高枕无忧,安居乐业。”
两人同望着南方,沉默不语。李长笑心中亦是惊叹,只道这道宗魁李寻道,当真名不虚传,举世无一,神算宗说他是应劫之人,确未说错。
洪荒翻覆,这是何等惊世成就。两族之争,本说不上正邪,但凭一己之力,翻覆一座天下。将六座天下变为五座,这等造化,任何言语也苍白。
李长笑心中五味杂陈,凌天灭尽,河母救半国…李寻道站得太高,看不见一人之生死,纵使洪荒在他面前翻覆,他亦是淡然从容,只觉解了人族大患。其中无数的生灵寂灭,于他而言全是过眼云烟。
凌天的百姓,同是如此。李寻道只知“死伤惨重”,却不曾听过百姓哀嚎惨叫。他站在云端上,那惨叫声如何传到他耳中。
他立志成圣,却更似商人。但他所做一切,又确是全心全意为了人族。且目的已经达到,他便是对的,他为人族保下火种,从此以后…自可休养生息,慢慢恢复。
正是因此,李长笑才觉复杂。他亦是轻轻一叹,厚着脸皮,与李寻道讨了些“醉人汤”。李寻道倒也大方,帮李长笑葫芦装满,目送着李长笑大醉淋漓下了山去。
比之站在云端,布局天下苍生。李长笑还是更喜欢融入红尘,且醉且行之。他出了万仙城,北上已无人迹,全是疫病、毒瘴在此肆虐。他既又朝南下,搭乘舟船,沿着江道入海,再入凌天半国。
脚踏故土,李长笑心头万分感触。赵青一己之力,至少保得这半国之民,没成“商人”手中的“筹码”。李长笑便在想啊,这世间之事,一旦复杂起来,当真多大悟性,多么聪慧,也掰扯不清楚。
救世既灭世,行恶即行善。李长笑侧躺在河流旁,忽想…自己好久没乘河而下了,便纵身一跳,落入河中,随着河水一路西去又南去。时不时几朵水花溅起,似有人在偷偷摸他脸颊,却又不敢叫他知道。
李长笑一手举着酒葫芦,对着晴空喃喃道:“恼人、烦人、还是快快醉去罢。”大口大口喝醉人汤。那醉人汤是真会醉人。便是李寻道来了,如此大口大口猛灌,少说也需醉得三天三夜。
何况李长笑自愿醉去。这一醉,自然更久更久,睡得更沉更沉。他睡着后,河中水流却是放缓了。
有游历天下的浪子,以天为被,地为床。李长笑却以河为床,以河为被,睡得更为香甜。只终究是一独人,他睡天、睡树、睡地上,睡河里…又有谁在意呢。
他大醉一场,也不知睡了多久,醒来时已在岸边。想是那河流也嫌他太重,不愿托着他,寻一地方将他冲上岸了。
李长笑醉醒时分,头颅微痛,用力摇了摇,倒不愿缓解这股感受。他虽时常酒不离手,有时也真会喝醉。但于真正不省人事,断片般的大醉终有区别。
上次这种感受,还是流放三万里后,他机缘巧合,讨来一葫芦品质忒差的浊酒。他当时酒力甚差,喝上几口,便已觉得脑袋晕晕乎乎,说不上舒服难受,感觉十足奇怪。于是又喝几口,又喝几口。后来噗通一声醉倒路边。
那时他第一次醉倒路边,身下还膈着几颗尖石子。但因体质特殊,一睡便死沉死沉,也不觉疼痛。李长笑第一次现,自己睡路边也能很舒服。当时便想…既然睡路边、睡客栈无甚差别,那还花钱睡客栈做甚?
于是每日赚取工钱,全用做买酒,每日醉生梦死,有时行至一起,便把酒葫芦装满,四处游山玩水。反而比待在凌天皇宫里,快活潇洒自在得多。
许多习惯,实在那时起便已经养成。再后来,自是结识三五好友,拜访盘龙宗,好友葬身蛇腹,李长笑则从此踏上漫漫长生路。孤身一人走到现在。
李长笑双手撑着地面,身子后仰。因刚刚被冲上岸边,身上衣服尚有湿迹,嘀嗒嘀嗒落下水滴,把周遭地面浸得湿润。
李长笑忽觉怀里有东西乱动,伸手一拿,抓出一条鲫鱼,对河笑道:“你倒也贴心,载我一程,还送我条鱼做吃食么?”
朝鲫鱼道:“鱼啊鱼,落我手中,你倒大霉喽。”用清萍剑将鲫鱼拍晕,随即生火烧水、剥鳞取内脏。
搭配各种调料,炖了锅鲜美鱼汤。又嫌光喝汤好没滋味,余下鱼肉便用来烧烤,烤得油光滋滋作响,香味扑鼻。
火堆温暖,李长笑湿漉的衣物渐被烘干。这时…忽觉肩头被拍了一下。李长笑回头望去。两人面碰面,全是一惊。那人喜道:“呀!真是你!”李长笑道:“司念?你怎在这里?”
来人正旧时道侣司念。多年不见,司念仍旧明媚可人,不见衰老。她指了指远处一座木屋:“呢,我一直住那儿。我原先还道,是那个怪人睡河边睡得好香,难道河边怪舒服么?这一瞧,嘿,原是你这怪人。”说罢便在李长笑身旁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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