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玛才仁没有说话,他在翻箱倒柜地找,找那些被打印出来的薄制太空服。因为不是按照他们体型进行打印的,还是即将处理的废品,所以不合身体也用不长,但至少可以保住短暂时间的太空行动。
这就足够了。
事情已经不可能更疯狂了。
但是他们突然就那么决定了,在不言而喻中,在谁也没有开口提及的时候,甚至也没想明白到底该怎么做的时候,但就是这样,就是这样忽然就有决定了。
逃跑。
从这里逃跑。
彻底地从房宿的世界逃离,回归宇宙的荒野。
红光的警报始终没有外泄,现今任何一位在外层暂居的客人都不会晓得在丹枫白凤的深处正有那么一件事情即将生。它的重要性在很久或者也可以说是很近的未来,才会被人录在纸上。
在列缺生产线越来越少的如今,拜访丹枫白凤的人通常都是为了她的船工厂而来。
丹枫白凤既是行政上的书记,也是军事与工业的书记,她的船港,也是航天器的工厂,那是个看不到边的滚筒世界。中间留空,相当于横贯东西的射井,周围的墙壁像是环形都市的走廊,到处摆满了门户和窗口。最中间是相当于南北走向的转轴,将滚筒世界一分为二,挂在丹枫白凤的头顶。
转轴两侧可以直达太空,从中远眺,犹入井底观月。
因此,这船港被叫做船井,又被叫做心房。从心房中涌出了星系所需要的鲜血。它出产了一整个与前八个服役主舰队可以媲美的第九舰队。
今天船井的客人不多,但海洋星球史学会的客人仍然显得很不起眼。黄山野卉跟着她的老师,乘坐小型的磁航天器在滚筒世界的内表面悬浮前进的时候,总是以为自己正身处于一片钢铁的丛林。
丹枫白凤追求简洁,于是原先这里有过的花草树木、雕刻琢磨也就全部在尝试过后一现而逝。
老师站在他们新定制的飞船面前,对丹枫白凤的工业水准大感满意。
“过海号。”
这是海洋星球史学会给新船盯下的名字,它虽然小,但足以支撑一个三十人以下的群体在这河外星系的考察了。毕竟大部分人不需要苏醒,在网络里活跃就可以了。
“教授要去当碇客吗?”
黄山野卉憧憬地问道。
“傻孩子,你把什么叫做碇客?”
教授取下了自己的左眼球,将其吹过舱门。通过遥控眼球的方式,他可以身临其境地了解船体内部的情况。
过海号基本已经完成了。完不完工只看海洋史学会的心意,看哪里还需要再琢磨琢磨罢了。
他确定无误这艘船已经可以出航。
独眼的教授召回了自己另一只飞出去的眼珠,用力地将其握在手里:
“那只不过是个位置罢了。”
兴许是因为使者突如其来的拜访,近来的丹枫白凤显得格外安静。
早在刚刚进来的时候,李明都的不定型身就已经敏锐地现空气并不洁净,一些像是细菌却与已知的有机体都不相同的东西随着空气一起被它摄入了体内。
丹枫白凤散布在空气中的东西,他猜测可能是类似纳米机器的微型单元。这些肉眼看不见的微观物质,想要讯和收讯,仍要借助基本的手段。而其中最简单的、又能做到最小的手段仍然是电磁力。微弱的无线信号在穿透不定型敏感的内皮层时,不定型能感受到身体上出现的千个万个的热点。
不定型不停地代谢,靠免疫系统进行清理,但总体数量仍然维持在一个低的但不是没有的水平线上。
然而近来,这一水平线又向下跌落了,几乎到了零。
李明都在“白凤监狱”已经呆了一个多月。他还是第一次观测到纳米机器那么不活跃的状态。
他只能猜想,这是丹枫白凤收束了自己的感知网络。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丹枫白凤那样做了,但肯定不是为了针对他。可不论是不是为了针对他,人的身体也肯定是逃不出去的。
然而他不仅只有一个身体。
他坐在原地一动不动,思想浸入了虚空。他知道丹枫白凤的感知网络必然可以窥视到他的大脑表层活动。说不定人体现在的脑子上正密密麻麻爬满她那种比病毒和细菌更微型的东西。
换而言之,他必须用一种更过常理的方式来思考,好在与天球的博弈让他了解到了他所具有这一项特殊的本领——把自己的意识像是分布式地在两个身体中来回跳跃,做成细碎的一般球体都难以理解的东西。
这是一种天然的密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