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说来可难了,因为它不是我们现实中能接触到的东西,就隔了一层。我们是在想,或许你所见到的世界不止是‘平行世界’或者‘过去未来’,又或者‘平行世界’与‘我们的世界’的联系并不是一些人在常识中想象的像是从一个星球到另一个星球那样。”
“我明白了,你是想说时空的结构,是吗?时晴经常谈起这个话题。”李明都再登上几步,便与医生一起在半山腰上歇了会儿。站在这里,可以清楚地看到整个第三前线露出地表的轮廓。它埋在曼氏一号环形山中,好像依山而建的圆顶的大教堂。比起往常多得多的飞船一架架地从这里出。
人们听不见声音,只能感受大地的震动。
“是的。这是一个永恒的谜题。”他嘟囔道,“人类的大脑是为了适应我们所知的环境而生的,它很难直观地想象时空真正的结构。因此,人们总是趋向于将它们理解为我们从一个地方旅行到另一个地方,好像世界与世界是两块大6,中间隔着一条看不见的海。但其实……海是不存在的。因为一切都在时空中,那么海也只是其他的6地,不存在任何不是6地的东西。而这两块相隔的大6,它可能是不仅是相连的,更可能是交叠在一起的。”
“这是什么意思?医生。”李明都皱起了眉头,“你的意思是它们是重叠的。”
他们继续往上走了。
“差不多。”
“什么样子的重叠呢?我不太理解。”
他说:
“就像是过去和未来可以同时出现在一个时间点的那样的重叠吧。我以为你应该能够轻易地理解这个概念。”
李明都摇了摇头:
“我看重实际,在我的眼前,我还没有见过这样的现状。”
“真的没有见过吗?”
“什么意思?”
月球车跟上了人们的步伐。他们衣服里携带的制氧模块还能维持很久,不过出于安全的考虑,他们仍然做了更换。
那时,离山顶还有一段距离。但太阳好像已经升得更高了,天空仍然是黑色的幕布,但山顶正闪耀着明亮的雪白的光。
“没有见过,只是受限于宏观的思维,而人们也总是把意识神圣化罢了。但如果把一切还原到物质的范畴,把什么大脑切开来,重新变成一大堆粒子原子,我们会现物质的所有运动状态,在我们的宇宙中都是存在的,都是同时在出现的。无非就是自旋,互相之间的距离,它参与什么作用,参与电磁作用就是有电荷,参与强互作用便是色荷,当然还有最重要的它的质量和能量。从这个角度上,所有粒子都很相似,只要是一种类型的,它们彼此之间都可以称作自己的过去未来,是不是?”
“这不对吧。”李明都说,“这些粒子毕竟不是同一个呀。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是说两个东西本质一致,但状态不同,就基本接近于过去未来同时出现的状态。但难道一个人可以说他的父亲是他的未来,他的儿子是他的过去吗?”
“是这样的吗?李先生。”医生笑了起来,“确实,儿子和父亲的基因可以测出不同。因为他们非常宏观,他们的不同差距很大。不过对于微观,这种不同是不存在的,那点微量的能量区别是无法区分出粒子和粒子的差距。尽管我们现在现了许多种基本粒子,暂且还不像古早的旧唯物理论指导的那样只存在一种纯粹物质,但基本粒子们确实是有数的,它们有无穷个分体。稍微宏观一点的原子或者更大的分子,也差不多,由若干个基本粒子组成的小体系。一份氧气和另一份氧气,一份纯水和另一份纯水也说不上有什么不同。直到水里生出更复杂的细胞,细胞组成更复杂的人体,变成宏观生物的这一边,儿子与父亲非常不同。那么到底相同与不同的界限在哪里呢?我们在石滩上放上一粒沙,你说这不是沙滩,那要多少粒沙子它才是沙滩呢?”
“这是质变量变的原理吧。”
“是的。”
医生说:
“但你的反驳其实不在于质变量变。因为你的反驳究其本质是在说决定过去与未来的是物质的展,乃是物质的一种相对状态。在展的观念中,未来和过去永远不能同时出现,不是简单的时间一去不复返,而是因为物质在一个时间只能存在一种状态。两个物质就是两个物质,永远不要诡辩成一种物质,它们永远不能互成过去未来,是不是?否则哪怕我把你和三亿年后的风信放在一起,你也可以说你们是不同的个体,不是吗?毕竟你们没有共享同一种思维,基因也是不同的,只不过记忆……记忆惊人巧合地重叠了一块,但谁知道是谁梦见了谁呢?”
李明都思考过后,点了点头,他认真严肃地说:
“你讲得对。我是那么想的。”
“也就是说,除非物质在同时表征出两种状态,才能称得上是互成过去未来的……这就好像让一个圆同时是方,让一个成人同时还能变成小孩,让一只猫……既死又活一样不可思议了。但对于真正的世界而言,这真的是不可思议的吗?”
“既死又活的猫……我知道了,这很有意思。”
他们再往上爬一会儿,便已经极其接近山顶。时间已到了午夜最后的一刻。对地球的历法而言,除夕已经过去,新年已然到来。
医生在这时靠在石头上歇了会儿。李明都等待片刻,两个人便在漫漫的黑夜中继续向上走。
医生说:
“是不是想起了什么?我们退到这一步,在微观世界中仍然是可以找到证据的。二十世纪的一个著名的思维实验,薛定谔的猫,就是这样的存在。在早期的理论展中,还有很多人认为那只猫其实是固定一种状态的,只是观测者不知道,以为既死又活。但后期的量子理论更倾向于那就是种叠加态,就是同时存在的概率波。粒子的位置、能量与度都是不确定的状态。佐证了这一现象的便是杨氏双缝实验。
“在这个实验中,人们如果把光束照射在一条狭缝里,那么光通过狭缝,在探照屏上会出现对应这条狭缝尺寸的一条光纹。李先生,你猜猜,如果把狭缝变成两条,让光通过两条彼此平行的狭缝,照射到探照屏上,人们会看到什么呢?”
“……我们的时代,在高中物理里学过这个,屏幕上会出现……”
“一系列明亮条纹与暗淡条纹的图样。”
两个人的声音在无线电波中重叠了一起。不知何来的阳光照耀在他们的头顶,两个玻璃球罩都亮得白。
医生强压着激动说道:
“而不是两个单缝的图样,就好像光走过了所有可能的路径,然后彼此重叠,按照概率,形成了一系列一切可能的纹理。后来,新的科学家把一束光的强度大大降低,简化成一个光子接一个光子地通过狭缝……你猜猜看,能不能出现干涉图样呢?”
“我记得……老师说依旧可以出现。”
“是的,李先生,依旧可以出现……这就好像光子的过去、未来、其他的状态与可能其实全部包含于光子的内部,只在它通过狭缝的瞬间,瞬间全部展现了出来,使得屏幕上同时出现光子向左走的情形,也出现了光子向右走的情形,只在被观测到的瞬间,全部的一切才会纷纷消失。过去、未来甚至是其他可能的情形居然同时出现在同一块探照屏上,如果把它换成人,就好像人同时是年轻的与年老的。你说这是不是非常不可思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