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们可能现了,也可能没现。当时的银球单靠它们没有办法提供足够的重子物质维持李明都的生存,于是呼叫了黑球。作为同为重子生命的遗孤,他有足够的方法提供化学物。
看不到形象与表情的动物显得格外可怕,单从语言本身能听出的情感有限。好一会儿,李明都听到它僵硬地一个词一个词地迸出了自己的话:
“这个、现象、不正常。它的、出现、有、两个可能,一个可能,现象延伸的、星簇、本身、也在、被影响的范围。而所有、被影响的范围、都可能成为、你的时间之旅的、泊点。”
“在许多次的时间旅行中,我只遇到过三次星簇,应该不是星簇范围内的缘故。”李明都小心翼翼地问道,“另一种可能是什么?”
“另一种可能——”
黑球忽然沉默了片刻,像是在思索。
古怪的寂静驱赶了最后残余的轻松,李明都稍微接近了眼前这颗深邃漆黑的球,他感到自己的脑袋有点热。
那时,它们还在站台上,就是在站台上交流了这个问题。通向其他分球切面的站台像是一个看不到底的深渊。从这深渊里,五颜六色、大小不一的球体正在鱼贯而出。来自另外的簇的访客经过了他们的身旁。那些经过的球体们在它们今后漫长的人生中也不会知道它们曾经与某个可怕的真相擦肩而过。而站在这里的两个球体同样也不会知道它们的交流到底意味着什么。
可能有十分钟,也可能半个多小时过去了,李明都已经以为黑球不会回答的时候,它突然说话了:
“这可能意味着它的对称性破缺得非常异常。”
“什么意思?”
李明都一动不动地看着黑球。
黑球像是在做梦,好一会儿,才又说了那么一句古怪的话:
“也许它在时空上是各向异性的。”
未来的动物和过去的动物长得不一样,这是正常的一件事情。因为人不是一个整体。从微观来看,人是无穷粒子和力的作用的簇集。过去的粒子运动到未来会映射成截然不同的样子。
粒子会运动到其他的地方,力的作用也会生跃动。人会衰老,甚至消失,一部分成为尘埃,一部分成为新的人,还有一部分成为其他恒星甚至其他星系重生的物质,粒子变成了一切,物质或增或减,但维持了基本守恒的面貌。动物这一范畴、论其完全的整体要比动物自己想象得大得多,然而其基础的结构并未生改变。
在横向的空间中,物质的映射尚且需要写出完整的路径。
在纵向的时间中,过去的物质与未来的虚空生点对点、整体对整体的映射,这是可能的吗?
这个路径应该如何在四维或更高维度的空间中写就?
存在于黑之茧内的生命体在缓慢而艰难地作业。模拟的结果导出了六个答案。
其中三个要引入额外的不可预测的因素。
另外一个,展现出了让它想要的结构。
剩下的两个……它不想相信。
那时候一缕蓝光从内表面射到了外表面,撇过了它们的头顶。从站台出来的球体们沿着蓝光转移,很快分流向了四面八方的结构。
“你说得对。”
“什么?”
黑球说:
“我们都不知道该如何知道更多。”
得不出答案是件要紧的事情。
但问题本身,知道这个问题本身同样关键。
“这里面你现了什么?”
“我不知道,我确实必须得走了。”
毫不犹豫的黑球飘向了远处。李明都不想放手,追在它的身后问道:
“我进入无上明星就该从无上明星或历书里出来吗?是不是?不是这样的话,是有什么问题吗?这个问题很致命吗?它会导致什么?告诉我!你不是说我们同为重子的遗孤吗?”
可黑球始终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最开始,它们的距离只有几米。
稍后几分钟,这个距离就被拉长了。
再一会儿,同心圆阵出现在它们的面前,竖立在内壳表层的边境,像是倒立在天上的塔。
李明都看到同心圆阵,就想起了滴血花园,他犹豫了一瞬间,就彻底追不上黑球的步伐,本来也不可能追上不想被追上的人。黑球把他抛在身后,接着向后一跃,整个茧就像是漂移的星星,按着黄道划过白空,来到同心圆阵的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