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也不是每个地方都像关中这么乖。
就比如刘承宗的老家延安府。
一批延安府送来的粮草刚到耀州,正分批向西安城外押送,负责押粮的人是丁国栋营下千总冯大奎。
冯大奎是刘承宗熟得不能再熟的部下了,也是延安府人,马夫出身。
最早是上天猴的农民军,后来被送到钻天峁,算刘老爷的得意门生,进河湟在练兵马营当百总,河湟大战立了功,后来调到丁国栋营下做千总。
刘承宗收到报告,起先挺高兴,寻思延安府都能交上粮了,还分批运送。
结果半天之后见到冯大奎,身后大小车三十八辆、驴骡马六十匹,运了炒面二百多石。
冯大奎说:「大帅,一共一千三百石,都留在耀州,要分六趟运完。」
这个时候,刘承宗也没有失望,鼓掌道:「蜂尾针干的好啊,从延安府征粮居然不光能养住军队,还能往西安运粮了!」
「大帅,大帅,不是这样。」
冯大奎一听连忙摆手,绝望得很,解释道:「延安府确实收不上粮,知府张允恭收不上,任将军收不上,张将军也收不上。」
刘承宗向后靠了靠,皱眉思索一瞬:「那这粮?」
冯大奎低头道:「买的。」
听到这个消息,刘承宗不禁莞尔。
他对延安府的情况,一直有所耳闻,任权儿就曾经写信跟他抱怨过,说延安卫教延河流域的百姓躲避税吏,教得非常好,大家也学得很认真。
最后任权儿这个教大家躲税的老师,也挨了回旋镖。
他招佃在延安卫的军田屯田,结果百姓赶在军田丰收前抢收,带着粮食逃得一干二净。
这种情况,让刘狮子哭笑不得。
他发现任权儿这个小家伙,确实在教育方面有独到之处,擅长变形。
不论教育别人,还是被别人教育。
想当年李卑教任权儿赏格条例,教他刺杀武艺,想让任权儿把自己这个名贼脑袋拿去领赏。
结果任权儿学到的知识技能差点都用在杨彦昌身上。
后来任权儿教延安府百姓躲税,大家也学变形了,平等地抗拒任何势力的税吏,谁也别想从他们身上收到一根毛。
「收不上税也好。」
刘承宗起身沉吟,颇有感慨之意:「当年我就想让乡党吃饱饭,活下来,现在看来他们做的挺好……诶,延安现在还有知府呢?」
冯大奎答道:「有,叫张允恭,山东掖县人,到延安当好几年知府了,没出过府城。」
「其他官吏呢?」
「早前有个姓孟的代知县,去年病死了,百姓又推举了个张知县,肤施县土人,叫张……张攀。」
「噢,这俩人我知道,那个代知县病死了啊,张书办都当上知县了。」
刘承宗摇摇头,心说那个代知县,可是我起事之后封的第一个官儿,随口一说,居然还真当上代知县了。
听上去,好像还干了好几年。
那么问题就来了。
刘狮子摊手问道:「既然延安府收不上税,
他们这些官吏怎么吃饭?」
对这事,冯大奎如数家珍,满面笑容地解释道:「大帅,乡党们能干着呢,延安府其实除了没有夏税秋粮,跟其他地方没啥差别,徭役该有的还有,还是太祖皇帝那套。」
「府城、县城的三班衙役,全靠各里的里长带甲首,自家出干粮到府城服役,有事就升堂,里长们凑一块商议。」
「知府和知县,领不到官俸,但衙门后宅的地方大,花园都改菜地了,衙役没事就帮着种点菜,有事就让知府自己种,反正大伙都吃。」
「对了,张知府还在府学县学讲学,谁都能听,听懂听不懂的,多少要给几个鸡蛋;还有求雨,知府率百姓开坛求雨,各里都得给点小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