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神简单听了岑父的病情,感觉去了也治不活,本不太愿意白跑一趟,奈何右城辅与古城主再三相劝,末了只好赶赴岑家堡。
经诊断,岑父确实身缠“躺着死”之症,药神束手无方,说此病想要治好,那是绝无可能,若想多活几月,便要用“毒”来换。又说,那毒确实是毒,可对患有“躺着死”的人来说,其实等于没毒,用或不用,由己抉择。
于是留下药方,扬长而去。
当时玄机城并未同意岑绍回家,其实是岑父、岑母决定用药的。
听完内情,风娃子羞愧不已,连忙赔罪道,“大少爷,属下该死,属下不该往那方面去想。”
东方鸣亦露出尴尬的笑容,“绍大哥,我根本不信你会干出那等事,只是方才你的反应实在奇怪……”
岑绍嗟叹,“家父已经卧床不起,岂会在意白曲参的毒性?既有方子能救我爹,纵是再毒的药,也只能吃下去……”
风娃子忽然叫道,“不好,大夫人让我抓药,这会儿药在我手,万一耽搁,那不完了?”
岑绍猛然欠起身,厉声道,“你这混账!快!赶紧送过去!”
慕容酒见状,下意识地伸手,随之欲言又止地放下了手臂。
其实,他记得自己熟背的《苗女散札》中,就有相关“躺着死”的对症记载。许是药神也看过《苗女散札》,于是才想到了那么胆大的配药方法。
但根据慕容酒的认知,白曲参并不完美,或者说并不够“毒”,药神终究还是太保守了,要是苗绮罗医治此病,兴许能让岑父多活十年。
苗绮罗生于开元之前,可说毕生都在研究医学。
慕容酒至今还记得苗绮罗说过一句话,字字深刻,记得她说,“我苗顼族世代为医,而我乃族中圣女,于是一代代相传下来的医术集我一身,后来我又研究医学一百七十余年,生平着写的医书虽不多,但每一本都是震撼人间的医道经典,你问为师为何恨药神?哼!他偷的不是为师一人的心血,而是我们苗顼族几十代人的心血!像他那样的贼,就该千刀万剐!”
这是慕容酒质问苗绮罗之后所得到的回话,不提当时为何质问于她,可仔细回味这番话,就能明白苗绮罗的医术有多精湛!
关于“躺着死”,慕容酒想出了一个更好的对症方法,倒有几分把握能让族长多活几年。
东方鸣见慕容酒双目呆滞,不禁问道,“你怎么了?你在什么呆?”
慕容酒回过神,先是看了东方鸣一眼,而后瞥向岑绍,他似乎有话想说,却迟迟没有说出口。
回到东方鸣的住所,慕容酒坐在小院的彩石凳上,心里久久不能平静。
为什么呢?因为岑嫣依旧受困在乱绞法寺。
半天前,殷鸦恶狠狠地掐住岑嫣的脖子,要挟慕容酒混入岑家堡杀害族长,若三日内无法完成任务,便要把岑嫣折磨至死。
他纠结万分,碍难抉择,最先想到了师父,可他记得离开乌桓之前,师父再三叮嘱,谁是鬼帅,便听谁的,不得违抗!
于是,他惟一可以仰赖的人,也只有喰魂鬼老了,可那个鬼老竟选择置若罔闻!
如今呢?他明知道自己有能力挽救丑大哥的父亲,此时不但无法行使救人的权利,甚至还要被迫杀人!
思绪种种,搅得他头皮麻,似乎正如岑嫣说的那样,他就是被赶尸派蒙蔽了、洗脑了,——丑恶的东西,终有一天因为包藏不住而暴露本质!
……
一棵青提树下,东方鸣摘了一捧青提果,正掬给狂飙吃,这时听到轻微的啜泣声,便扔下果子,扑到慕容酒面前。
“你哭了?你到底怎么了?”
“我对不起师父……”
“绮罗鬼老?”
“我对不起他……”慕容酒抱着追厄棒声泪俱下,“师父说,杀人和救人存乎于人,存乎于人的一念之间……这不仅是他告诉我的,这也是我爹我娘从小教我的……我从小就想成为我爹我娘那样的医者,哪怕成不了玄医,可只要能把人从疾病中解脱出来,那便是开心的事……我是医者,我不能见死不救,可我……”
“救谁?你是玄医,你当然可以救人。”东方鸣还是第一次看见慕容酒哭得如此伤心,又或许上次药王死的时候,他也这么伤心过,但这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到了他的眼泪,感觉他的泪花和自己哭出来的一模一样,他为何也这么脆弱?
“小公爵,我是被洗脑了吗?”慕容酒无助地问,“我为什么会跟赶尸派扯上关系?我乃堂堂玄机城弟子,怎会和骷髅教扯上关系?”
“是因为节党啊。”东方鸣轻声安慰道,“我师父和你师父,还有喰魂鬼老,他们不是魔党,但他们都是赶尸派的人,这应该是他们和赶尸派扯上了关系才对。”
他眼含诚恳,像个“大哥哥”似的予以开导,希望可以消除对方的困惑。
但见慕容酒抹掉了眼泪,他赶紧眯起凤眼,“你若想起了什么难过的事,那你不妨去找嫣姐姐,你不是说,只要见到她,你就会开心起来吗?”
“不行,我不能受制于人!”慕容酒弹起身,赫然出一句极具穿透力的声音,仿佛院墙都已震穿,“我之所以为医,乃以救人为念,何时何地,我都要无愧于信念!”
东方鸣战栗片刻,见他跑向院外,不住大叫,“你去哪?等等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