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威的书房不大,里面书架上摆放的也不是书卷,而多是枢密院的公册,是郭威在家中处理公事的地方,偶尔也会在此接见一些像昝居润、魏仁浦等关系较为亲密的属下,就连郭信也是第一次进来。
在郭威案边摆好的座墩上坐下,郭威笔下不停,继续慢悠悠地问起:“听说二郎将赏赐财物都分给部下?”
郭信点头:“是有这回事。”
“二郎是如何想的?”
在郭威面前,郭信向来不去隐瞒,此时也如实交代:“自从出征之后,孩儿部下多有死伤,其家眷痛失父兄,难免受苦。部众与我在战阵上出生入死,以命相搏换取富贵,且孩儿的性命依靠着他们,厚待他们正是厚待自己。平日里多有这些恩情在,日后不论发生什么,自身也就多了一层保险。”
郭威停笔想了想,捻须颔首道:“保险?意哥儿说的词很新鲜。这样一说,阿父平定李守贞后做了一些事,也是在为咱们增加保险。二郎回京路上,应该已经听闻我仅以枢密院堂贴罢免王守恩,改任白文珂为西京留守一事罢?”
“孩儿略有耳闻。”
“围困河中府期间,外间人都说我有意推迟平叛,借以拥兵自重。后来连杨邠、史弘肇二人都怀疑我存有私心,我不得不在平定河中后立即班师回朝,途中又假借王守恩与我无礼一事,仅以枢
密院堂贴罢免王守恩,刻意得罪藩镇,才免于朝中猜忌。结果随后又有群臣上书弹劾我居功自大,坏乱纲纪,我还怎敢居功?于是又不得不请官家分赏群臣,以免论罪于我。”
郭威说完,随即又哂笑道:“饶是阿父谨慎如此,外朝的人闭嘴了,又有官家面前的小人,说我是假借官家之手,想要施加圣恩于群臣,并以此收买人心。我还有什么话可说?”
郭威提及官家身边有小人,郭信的眼睛当即就亮了,但眼下还是要装出惊讶的样子,问道:“官家身边竟有这种人?”
郭威的表情里含着笑:“二郎觉得,阿父身为顾命之臣,在宫里还没有自己的人么?宫中之事,为父尽知矣。”
郭威的话不仅透露出这个郭信向来怀疑,却从不敢确定的秘密,也透露出对自己这亲儿子的绝对信任。自己不在这时提醒,更待何时!
郭信当即言道:“孩儿以为,官家近侧小人不除,迟早对朝廷诸公和咱家不利!父亲宫中既然有安排,一定要对宫中多加提防!”
“官家尚且年幼,未曾历事,杨相公他们为政又过于直横苛求……咱们慢慢走,慢慢看,上至官家下至满朝文武,不知有多少人都坐在火坑上,而宫里宫外的人,且不论位置坐得稳坐不稳,也都要继续坐下去。若真能功成身退,阿父又何尝不愿建节去做个节度使?”
慢不得了!郭信在心中大喊,再慢下去,别家怎么样不知道,自家一定全被推进火坑里!
他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孩儿以为,官家迟早要主政,倒时父亲和朝廷诸公……”
“二郎休要再言!”郭威像是知道郭信要说什么,抬手止住郭信继续说下去,眉毛已经微微皱起,考量的目光紧盯着他,“这些并非二郎要考虑的事,时下又到秋令,正是用兵之时,二郎何不关心眼下哪里还会有战事?”
话已说到这个份上,郭信暗自深吸一口气,尽量用平稳的语气回答:“阿父可是说南唐今年还要渡过淮河北上进犯?”
郭威眉毛皱得更紧,摇头道:“江南主昏臣弱,不足为虑,让符彦卿他们去应付就是。本朝真正大敌,从来都是北面的契丹人,二郎以后一定切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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