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就算不抹去这段历史,他们也一定会篡改真相。”卡罗尔捏着鼻子,弓着腰环顾四周,变声道,“他们会说,是我们这批人牺牲自我奔赴战场,最终用牺牲换来了文明永恒!然后全然不提他们抛却同胞忘恩负义的事实。”
“……”众人鸦雀无声。
“指望后人?”卡罗尔脸胀得通红,“你们还记得当初一起守城的队友吗?记得他们的名字、他们的眼、他们的脸,想得起哪怕一丝一毫吗!?”
快一百年了。
再浓厚的情谊,再深刻的画面都被时间冲淡了。
“那怎么会指望地下城那些混账记得我们呢?”卡罗尔摇摇晃晃地坐下,趴倒在桌上,嘀咕道,“我当初想用留下换我女人一个去地下城的机会,他们都不同意,只要孩子……小孩什么都不懂,长大就都忘了,不记仇……可要是把你男人、把你女人带走,他们可能就会闹、会怨,搞得地下城天翻地覆,所以干脆把底层的我们……全都放弃。”
这样就没人闹了。
另一位佣兵仰头吹了个瓶,酒水顺着青筋鼓动的脖子流进衣领:“其实老子知道,当年的战场根本用不到我们,有梅瑞斯他们足够了,其他人多一个少一个对战争结果根本没影响,赢就赢,输就是输。”
所谓的守城根本就是笑话,人活着,坍塌的城市可以重建,死了可就什么都没了。
蒙蒂苦笑了声:“地下城太小了,资源有限……容纳不了全部的人。”
总有人要成为被放弃的一方。
“厄、厄队……”
不知道是谁唤了声,大家这才如梦初醒,装作什么都没生地推杯换盏,继续没心没肺地大口饮酒。
游厄站定在门口,冷冷地环视一圈。
“下一层。”
“是!”
谁都不想触游厄的霉头,毕竟百年来好不容易睡了个人,结果还被偷了权限卡,这事怪丢人的。
当然,他们不知道,游厄没有丢人这个概念。
他只是快压不住内心幽暗的欲望了,根本无法容忍黎危脱离自己的视野哪怕一秒,到底为什么要和黎危演这么久呢?
也许他亲爱的指挥官早就看出来他不是所谓的“厄队”,就像当年一样,只是喜欢操控他、玩弄他。
何必大费周章,干脆让这座塔的灯火彻底湮灭,阴影遍布每一寸空气,把藏在某处的指挥官一点点地逼出来。
不,不对。
游厄歪头,眼底露出一抹人性化的困惑——
他怎么会突然感应不到黎危的存在呢?
他和黎危,明明不分你我,有如一体啊。
就如十几个小时前,明明无需睡觉的他竟然在灯塔睡得昏沉,就像愚蠢又脆弱的人类一样,甚至梦到了很多过去的画面。
游厄走到护栏边,向下俯瞰,即便每层回廊都有灯光照明,可还是能看见中间的一团黑影,深不见底。
看久了,会觉得黑影的轮廓正在扩散,像无数细密的黑虫,幽幽蠕动。
突然,有什么东西从他眼前急坠落。
“砰”得一声巨响,引来了无数人的惊呼与围观。
只见地下十层悬吊的平台上,一名男子将自己摔成了一滩烂泥,滚滚血液朝四周流去,汇成无数道蜿蜒的红河。
有人认了出来:“这不是客洛酒馆的常驻陪侍吗!?”
头顶传来一阵喧哗:“我亲眼看着他自己跳下来的!!”
然而,这只是一个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