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一时彼一时,非要抓着这点吗?中间经历过什么,你愣是一个字不提。算了……在这里吵这点没什么意义。叫个黄包车,先找施老板。”
梧惠微微松了口气。不论如何,能拖一时是一时。既然拿了他们的东西,施无弃一定有自己的理由。如果这个理由能够说服莫惟明,让他放弃参与星徒间的争执,那再好不过。再加上他与六道无常往来密切,应当知道如月君不希望莫惟明介入的事。
坐在摇晃的黄包车上,莫惟明一路一言不发。虽然他平时也没有太多话,但这次的气氛明显不太一样。梧惠从很早前就能感觉到,他其实是个很重视家人的人。如月君说的不错,若除了他的父亲,还有他兄弟的情报,他一定会一头扎进去,八匹马都拉不回来。
“我……能问你件事吗?”梧惠开了口,“关于你家里的——”
“……你问吧。你非要问,我也堵不住你的嘴。”
梧惠瞥了一眼他,他又恢复了那淡淡的笑,视线却坚定地落在前方的道路上。关于她的提问,莫惟明自是有心理准备。他也知道,自己的态度有些反常,任何人都会感到奇怪。
“上次你说,如果有父亲留下来的技术,能够造福于人,你会很高兴。我当然信,只是我如今感觉更多的,是你对他的执念。我还记得你说,你并不是从小就与父亲一起生活……所以我很好奇,为什么莫老虽不曾从出生就陪伴你,但他却能给你这么大的影响?”
莫惟明皱起眉。
“我认为这两件事相互间没有影响。我为什么不能既执着于他的研究,又执着于他的消息呢?不如说正是因为我们的接触不算长久,我才会更好奇他的一切吧。我本在内陆长大,环境与一般的同龄人几乎一样。除了我,很多孩子的父母也在外务工。除了我由保姆来照顾,他们由爷爷奶奶照顾,并无不同。”
“然后?”
“然后到了我十岁左右……那是作为孩子的思维非常活跃,记性也很好的时期。我和我的猫,被接到他的研究所里。此后我就再也没出过门了,你明白吗?我说的这个出门,不是不能外出……而是不再与任何同龄人有所接触了。我离开前就听街坊的孩子说,以后我们会去读书,去上学——中学、大学。”
“确实是这样。但我记得一直有私人老师在教你。”
“你也知道,之前我说过,我没上过学。其实同龄人就有去小学的,回来给我、给更小的、还有没钱上学的孩子讲学堂的趣事。虽然那几个上学的喜欢抱怨,尤其讨厌做功课,但对我们来说的确是新鲜事。我有家教,他们觉得至少不用出门,大家相互羡慕罢了。我也是怀着对学堂的期待成长的。”
();() “但你后来也没有去成……”
“是啊。去研究所的生活,与我设想的截然不同,尤其是那么……那么封闭。我太无聊了。但好在,我不讨厌学习。我在十五岁前,就已经基本掌握中学的知识。我也是后来才明白,很多人在这个年龄才刚开始读中学而已。我爹那时候是很胆大的,敢直接让我拿刀上手术台——当然也只是切一些实验动物。”
“莫老的教育风格还真是……那你母亲呢?”
“两个人都很忙,即使身处一栋建筑,也很难见上一面。比起父亲,母亲更少来主动看我。哦,她不是我的生母……我刚来的时候,两人一起迎接。那真是为数不多的‘一家三口’同在的机会。我以为我会兴奋地扑到他们怀里,可是没有,他们都让我觉得陌生。那时候他们就告诉我,我生母在我刚出生的时候就死了,但我可以叫那个女人母亲。”
“那也太奇怪了吧?这怎么能开得了口?”
“确实。所以我一开始有点抵触,连阿姨也不愿意喊。不过后来发现,不管是她还是我父亲,我今后还是见不上几面,就觉得没太大区别。而且她人其实很不错,对我也挺好。何况研究所的人们提起他们,也都是‘你的父亲’、‘你的母亲’,我也就这么叫了。只是一个称呼罢了,没什么。”
“但再怎么说,父亲,是亲生的,所以你才……”
“应该是有这层原因,我自己也想过。而且,虽然机会少,但他会主动来看我。尤其当我背过新的公式,解开新的难题,让其他人夸我的时候,他就会出现。也会表扬我——然后给我的带教老师们布置新的任务。”
“啊?那你不觉得压力很大吗?”
“还好吧?不过确实,叔叔阿姨会比平时更紧张、会严肃,与以往同我相处的氛围大不相同时,我就知道他要来了。他总给我带一些小礼物——就是和我小时候寄回来、和很多家长给孩子带的纪念品一样,普通的、世界各地的小玩意儿。小孩还是很吃这套的。而且,只要我表现得好,组里就能开口要到更多资源。生活上、研究上的。”
“这些是有人告诉你的,还是你自己观察来的?”
“忘了。反正就是感觉,他来就有好事儿。只要我学得勤,那所有人都开心,我也会跟着开心。年轻人吗,很单纯。我最高兴的还是他亲自指点我的时候。别人怎么都给我讲不明白,我自己怎么都想不通的时候,他三两句话就点拨通了,我很佩服,大家都佩服。只是这样的机会并不常有,所以我总想着努力见他。”
梧惠若有所思地点头。
“我明白了……其实你一直想得到他的认可。”
“算是吧?到了现在,我大概还是有些不甘心的。明明我是亲生的儿子,为什么到头来还不如那些属下人更了解他呢。”
莫惟明的声音低下来,视线也随之下移。他垂着眼,让梧惠不知该不该说接下来的话。
“……那,那你弟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