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必须去工作了。他必须保证自己在同事眼里的状态是正常的,免得引起怀疑。虽然,这几日他已经被数次询问“是否没有休息好”,因为他“看上去心不在焉”。这是事实,好在没有影响工作,夜班没什么手术。他的疲惫也是正常的,是对失踪朋友的担心。
今夜又平稳地过去。除了给病人们换药,记录情况,没有意外生。天亮了,但他还不能回家。他必须去报警,这才是正常人应该做的事。到时候,即使报社那边不相信他,也可以混淆时间概念,或者干脆死不承认。反正他与启闻的对话,没有第三人在场。
不论如何,他们的核心不都是在担心梧惠的死活吗。
莫惟明走在回家的路上。最近的警局是另一条路,一条比回家更远的路。他平时很少走这边,他基本上只在去往医院的方向活动。平日就算没什么事,他也不喜欢往这边凑。尤其到了早上,这里基本每日都有集市。一整条街都摆满摊位。往地上铺张布,瓜果蔬菜往上一铺,半条道儿就被占满了。就连有固定店面的店家,为了不被淹没,也要把棚子撑出来。这么做也是为了避免别人占了自家的地盘。
这儿的治安应该不错,毕竟警局就在不远处……虽然距总厅有很远的距离,但谁敢在警察总厅附近摆摊呢。人声鼎沸,为块儿八毛争论得面红耳赤的人不在少数,莫惟明总觉得他们下一刻就要打起来。但这种争执,最终都会因一方的妥协而结束。他感觉自己在这样的环境中格格不入,仿佛迷路的书生混入阅兵的队伍。
早餐摊一个接着一个。这边是卖豆浆油条的,那边是卖包子云吞的。莫惟明一点胃口也没有,开盖的蒸锅溢出大团白雾,喷到他的脸上。他木然地走着,仿佛对温度没有知觉。
但是,一个摊位突然引起他的注意。
那是个算命先生的摊子。这没什么稀奇的。在曜州的旧城区,在这样热闹的集市里丢个雷,炸死十个人里有十一个算命的。稀奇的是,莫惟明对这摊主,怎么看怎么面熟。
再走近两步,他确定了:这人竟是极月君。
“这位老板,早上好啊。诸事皆喜,大吉大利。”
“您……?”
“唷,莫医生。稀客。”
极月君的手藏在袖子里,行了个拱手礼。莫惟明看着他那双褐色的小圆镜片,又看了看他的算命大旗,终于明白了第一次见面时的熟悉感是哪儿来的。
还有那种不信任感。
“您怎么在这种地方摆摊……?”
“我可是这儿的常客,有摊位证的。”极月君笑嘻嘻地说,“只是您不常来罢了。当然,我也不是每天都在这儿的。今儿您赶巧了,替您算一卦。您留点小钱就成,咱这行,打白工是要折寿的。”
且不论他们六道无常的寿命到底怎么算的……莫惟明上下摸了摸,现自己当真一个子也没带。不是说他真的没钱了,而是他习惯将钱放在钱夹里。钱夹没了,他都不记得带钱。
感到他的窘迫,极月君笑出了声。
“抱歉,实在是没有零钱。”
“没事没事。我掐指一算,你从辰土之地来,还有要事去办呢。不过也不急这么一时。这账可以先赊着,我替你算上一卦,如何?”
莫惟明很想说,“我是真有急事”,但——对面的人可是六道无常。说不定,他早就知道了什么……比如他们潜入凉月君的住所的事。
“好吧。我想……我想找人。”
“哦?”极月君像是来了兴致,“可知那人的生辰八字?”
莫惟明愣住了。梧惠的暂住证上,确实有个人信息,可是……
“忘了的话也没关系,咱换个算法。你有没有那人身上的物件?”
有一顶帽子。但是莫惟明怎么会把这种东西随身携带呢?他想了又想,找了又找,从口袋里翻出了那枚水滴状的水晶。
“呃,我其实不太确定这个是不是她的东西。”
“不打紧,我帮你看看罢。这个水晶,是什么颜色?”
差点忘了,极月君是看不见的。
但莫惟明知道。相传,极月君是一位目盲而心明的六道无常。说不定对这事前事后的一切,他都如明镜般清楚地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