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保存条件不是很好吧。”莫惟明不以为然,“我看那些贵重的资料,保存得完好很多。相较之下,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流水账罢了。”
嘴上说着“无关紧要”,他的手却翻得十分小心,生怕一不小心就捏碎边边角角。真弄破了,他恐怕心疼得要死,就像掐掉自己一块肉似的。梧惠知道,这些都是很靠近他回忆的珍贵的东西。每多看一点儿,他就离自己的父亲更近一点儿。
莫玄微……真的死了吗?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梧惠脑海中闪过。为什么莫恩要拼命阻止哥哥调查下去?难道、难道他的父亲也还活着?会是走无常吗?哪一个?不……从一月数到十二月,现在的梧惠都喊得出称号了,哪个也和莫玄微扒不上关系。可莫惟明也没见过父亲的遗容,他甚至,没有坟墓……说不定他的学生,也就是殷红殷九爷,是知道这些的。但他们不可能去问这个女人。
真给莫惟明逼急了也说不准——那只会招来更大的麻烦。莫恩也不想这种事生,梧惠更不想。事到如今,提到绯夜湾,她都会想起天璇卿她姘头身边跟着的鬼婴……
“啊!这张照片……”莫惟明忽然说,“是研究所的一个广场。那时候,东面的宿舍楼还没建起来呢。一定是我还没来的时候拍的。这树我爬过,那会儿还这么矮……真怀念。”
莫惟明不自觉地微笑着。梧惠看着黑糊糊的照片,真不知他是怎么辨认出来的。
直到下一页纸张挪到眼前,他的笑容突然僵在脸上。
梧惠探过头去。赫然呈现在眼前的,是一张领养证明。
“这是,谁的?皋月君的?不对,名字怎么这么模糊?等等,姓能看见。姓莫……咦?你父亲收养过很多孩子吗?你说——你……你怎么了?”
莫惟明捏着纸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那脆弱的纸张边缘已经变形了,但他只是机械地重复这个动作,就好像自己没有意识。他的眼睛直愣愣的,视线像是穿透了纸,穿透了瓷砖,穿透了钢筋混凝土的结构。他不是想看到什么,而是不知道该看什么。
梧惠在他与那纸证明间晃了晃手,莫惟明僵硬地抬起头。但他很快举起这张纸,对着光看了又看。莫什么?两个字的。梧惠心里有了答案,但半晌不敢说话。
“也许是,我的吗?”
莫惟明这样说。梧惠听愣了。她随即陪起笑来,摆摆手说
“怎么可能?这明显是两个字的名字。虽然那时候还是手写的,但不是看不出来。是不是这张纸保存得不好,才导致信息模糊了?”
就算是莫恩也不会是你。梧惠这么想。
“不是的。”莫惟明的声音有些不自然,“不是这样的。这些信息,很明显是人为涂改过的,而且——”
他的语气有一种说不出的迟疑。有一瞬间,梧惠忽然想起,在过去的某个时刻他有着相似的迟疑——关于他的名字。到底是什么事来着……
“我改过名字。”他说,“过去我也是两个字的名字,在我离开研究所前。”
“啊?”
这样一来就说得通了。他和莫恩是兄弟,所以名字都是两个字,很合理。不过,难道莫恩的本名就是叫做莫恩的吗?不可能啊,他分明已经被收去了名字才对。他最多能做到的,只是根据自己的亲人,推断自己的姓氏。
但莫惟明改过名字?
“你以前叫什么?呃,可以说吗?不想说也没事的,我随口问问……”
莫惟明没有回答,他只是不断地试图利用灯光,看清那被涂抹过的字。不止名字,孤儿院的名称、地址,也是模糊不清的,像有墨漏出笔尖,从字迹上抹过去,恰好就挡住所有的关键信息。但怎么就有这么恰好的事呢?
毫无疑问,若不是与六道无常相关,不该被这么精确地遮挡。也就是说这并非“人”为的痕迹?按照梧惠的猜想,这证明很可能是莫恩本人的。但她答应过莫恩,不能让莫惟明对此深入太多。就算他不去往弟弟那边想,琢磨自己的过去,对莫恩的目的来说也是无益的。
而且梧惠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莫惟明宁可怀疑自己,也不觉得与弟弟有关。
“肯定是你父亲资助过的孩子吧?”她只能往别的方向去引,“比如被抛弃的婴儿,跟着他姓。这些信息……嗯,我知道了!是不是皋月君,将自己的信息错放进去了?如果说,他是你父亲领养的,生前也姓莫,是很正常的事。而且他不是走无常吗?这样一来,被收去名字的事就能解释清楚了。”
“我还是觉得不对。”
莫惟明有自己的思路。何况,关于过去的事情,他知道得当然比梧惠更多。凭她怎么解读,莫惟明都觉得这张纸和他自己脱不了关系。
梧惠叹了口气。
“不可能真是你的吧?这也太离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