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子讨不着好处,却偏偏没算到,陛下会杀子。
沈常安放下捏眉心的手,目光如炬:“孙茂,你何时投靠的沈武?”
孙茂闻言一惊:“沈大人何出此言?”
沈常安后仰着靠在车壁上:“太子不懂医理,他如何会想到用吸蛇毒这种蠢法子救人?”
“沈武以退为进,把所有赌注都压在二皇子身上。他如何能保证,一旦太子被废,二皇子继位,就定能与他们站在同一阵线?如果是因为沈皇后,大可不必。皇后虽为沈家人,可比起沈墨,她更愿意帮自己的儿子。”
“沈墨一心要谋反,不是为了社稷,而是为了一己私欲。这样的人,是不会全心辅佐二皇子继位的。二皇子知道,皇后亦清楚,沈武也了然。如此,沈武又如何能将所有赌注压在二皇子身上?今日春猎,凡有疏漏,都成不了一石二鸟之计。唯有,在其中落了一枚定能成事的棋子。”
孙茂原还露着惊讶的神情,听沈常安说完,便干脆改了嘴脸,笑道:“沈谋士说他的弟弟不足为惧,臣以为不然。常安公子,应当与沈谋士齐名。”
沈常安握紧拳头。
孙茂生的一身正气,虽三十有八看起来仍年轻精明。
他叹了口气,神情似有无奈:“抱歉,沈大人。考取功名之时,我想的的确是如何辅佐君王,治理好伽兰,让百姓安居乐业。可这么些年在官场混迹,实在也是看透了人情世故。我十年寒窗苦读,都不如几两银子管用。孙茂清苦一生,却不想将来子嗣重走老路。”
“我知晓沈墨并非良将,可放眼伽兰朝政,又有何人适合?如今朝局已然明了,沈墨注定要登帝。既然如此,我也总要为我的儿女打算,给他们留条贵族后路。”
孙茂坐得腰杆笔直,望着沈常安时目露惋惜:“臣自知有愧,但无愧于伽兰。”
无愧于伽兰,此话刺痛了沈常安。
“当真无愧于伽兰?”沈常安一字一句沉声问道。
孙茂双拳紧握:“人应当圆滑,不该只走死胡同。我自是感激朔大人提携,若非朔大人,我如今还是个乡野村夫,又何谈儿女之路。”
他听着车外雨声:“沈大人,终究是要变天了,你若败了还能回西麟,但臣,唯有伽兰。”
沈常安闭上眼,复又睁开:“孙大人随大局而动,是觉得如今朝政再无变数。可沈某不这么认为。我言他沈墨,定坐不上那把龙椅。”
言毕,沈常安起身,扶着车壁准备下车。
可人还未出去,便被孙茂拽住手腕。
沈常安转身还击,却见孙茂将一柄匕抵在了他腰间。
孙茂不敢与沈常安对视:“沈大人,你也是沈家人。定南侯曾言,若你愿迷途知返,他便还认你这个儿子。我感激沈大人的知遇之恩,来日伽兰换新帝,还望能与沈大人同朝为官。”
沈常安面色铁青,目光坚决。
他一把握住孙茂匕,利刃冰冷,稍稍用力,手掌上便满是鲜血:“若沈墨是良将,若沈武是清官,我愿拼死相助。可我深知,沈墨上任也是第二个崇宗帝,伽兰百姓不过是从一个炼狱跳入另一个炼狱。我沈常安非善类,心中并无大义,只是不愿看伽兰百姓,重走燕烁公之路。”
说罢,用力将孙茂的匕甩飞了出去。血沫子飞溅,落在了孙茂的脸颊上。
马车应声停下。
沈常安迎着大雨从车上下来。
马车两侧事先安排好的打手作势要上前抓人,还未来得及动手,便听不远处一道深厚的声音传来。
阿古勒一身暗红骑猎服,高束的辫在身后垂着,也不知在此处等了多久,浑身上下都淋了个透。
见一群打手要拿沈常安,便身手沉稳地从马侧拿起长弓,拉弓搭弦,利落地将一支箭射入马车内。
此人箭术实在了得,且又力道精准。利箭穿透帘布,却不见帘布翻飞,嗖的一声,径直将马车壁穿透。
阿古勒再次搭箭拉弦,厉声道:“孙大人,别来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