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明景宸这会儿哪还有闲心与她浪费口舌,全当了耳旁风,仍旧脚步不停。
眼看这人冥顽不灵,屡次三番藐视自己,外加想到还被关在大牢里的儿孙,秋老太君再不能忍,情急之下,从马车上探出半个身子,对着明景宸的背影疾言厉色道:“传老身的话,荣陵城内的豪族富户谁家胆敢收留那些贱民,谁就是与我秋家为敌!”
她不无得意地道:“小子你还嫩了些,都说强龙不压地头蛇,你若是执意不放我秋家子弟,那谁也别想好过!”
明景宸蓦地转身,如果方才他的眼神冷冽如冰,那此刻就是隐藏着滔天怒意于眸中,他眼底晦暗一片,如同深渊,他一字一顿道:“老夫人是觉得凭着身上那点子血缘关系就能在佩州横着走了?我可不是你的亲外孙,也向来不会矜老恤幼。连你外孙都说我是个睚眦必报的主儿,谁若是得罪了我,不被磋磨掉一层皮我是绝不会罢休的。”
明景宸顿了顿,干脆把话往狠了说:“都说远水救不了近火,如果老夫人是指望着你那好外孙赶回来替你做主,那未免太瞧不起我了。咱们大可以试试看,究竟是高炎定他来得快,还是我的铡刀快!”
秋老太君面色枯败,险先从马车上载了下去,侍女扶她坐稳,抚着她心口顺了好一会儿的气,然而老太君胸膛里像是安了只漏风的橐龠,呼哧呼哧地不断出怪声。
侍女担心她气出个好歹来,赶忙从身后的暗阁里拿出药匣子,取了两粒清心丸给她服下。
咽下药丸,秋老太君喘息了许久才勉强顺了那口气,她哆嗦地伸出手,指着明景宸,声嘶力竭道:“给老身拿下此人!”
那些原本慑于亲卫的凶悍不敢轻易造次的护院、家仆目光躲闪,仍旧踌躇着不敢上前。
秋老太君目眦尽裂,脸上已浮上一层不正常的酡红,狠道:“反了反了!简直是反了!如今连你们这帮家奴都敢抗命了!好!好!今日凡是不遵从的,全部卖出去!还不快动手!一应后果由老身承担!”
话音方落,原先还在犹豫不决、畏畏尾的护院家仆瞬间一拥而上,与亲卫剑拔弩张。
然而秋家这帮人的三脚猫功夫也不过只能在平日里干点恃强凌弱的勾当,真到了练家子面前连十招都挨不过。
只听一串“叮叮当当”的刀剑劈砍声,结果压根没有任何悬念,很快秋家的走狗爪牙全部被亲卫拿了下来。
秋老太君不复来时的威风排场,马车成了一座孤立无援的小岛,她和侍女手无缚鸡之力,坐在上头,瞧着自家人高马大的家奴一个个被扣押在地,连丝反抗的余地也无。
一名亲卫悄悄问明景宸:“需要属下派人将老夫人送回……”结果就被对方一记凌厉慑人的目光惊得生生截住了话头。
明景宸冷笑道:“送回?送回何处?”
亲卫支吾着低下了头。
明景宸道:“今日如果把人送了回去,接下去还不知会有多少人仗着与你家王爷有亲跑来这儿变本加厉地撒泼吵闹,成天应付他们,咱们到底还办不办正经事了?”
那亲卫羞愧难当。
“哼,以为怂恿着一个老太太过来闹就能拿捏住人?谁给他们的脸!”明景宸显然也气得不轻,“去,去请这位秋家老太君暂且先在牢里住上几日,她不是嚷嚷着要见她家儿孙么?我就称了她的心,让他们一家在大牢里团聚!”
亲卫:“……”他不敢置信地抬眼望向明景宸,以为是自己听差了。把镇北王的亲外祖母关进大牢?这是疯了罢?
“怎么?不敢?”明景宸火气还未消退,眼神冷冰冰的,射在人身上教人不寒而栗。
未等这个亲卫应声,听到消息着急忙慌赶来的潘吉和金鼓拦在明景宸面前,劝阻道:“景公子!老夫人身份贵重,您若是拿她下了大牢,秋家事后缠杂不清事小,伤了王爷颜面,令您俩失和事大,万望您三思而后行,切勿冲动行事!”
明景宸却不以为然,“早前高炎定对他们不加约束一味纵容的时候就该意识到会有今日,将来颜面有损也是他自作自受。如果你们心里还知道忠心为主,现在就不该拦我。”
潘吉和金鼓面面相觑,都在对方眼底看到了挣扎纠结,他们都很清楚自己根本没必要事事听命与明景宸,只要他俩反对,对方就指使不了任何人,这出闹剧就能收场。
但是,他们谁都没有这样做。
一番天人交战后,潘吉咬了咬牙,道:“属下遵命。”
明景宸冷肃的面容上冰雪消融,他唇角含笑,既是欣慰也是为了宽解二人,“不必忧心,我自有办法不让高炎定问罪与你们。”
潘吉和金鼓对视着苦笑,却并未将他这话放在心上,他俩不是是非不分之人,自然知道明景宸所做的一切再正确不过,若是为了旁的东西站到他的对立面,即便将来能免于来自王爷的震怒和问罪,但良心上的谴责是躲不过去的。
“来人,将秋府的车驾以及这一干无端闹事的人全部押往大牢严密看管起来!”
秋老太君瑟瑟抖,她第一次知道害怕的滋味,她抓住侍女的臂膀撑住摇摇欲坠的身躯,以此来维持住自己最后的一丝体面,但她无意识地用力,最终让那名侍女疼得面色灰败,险先痛叫出声。
车轮在长街上辚辚滚动,乌泱泱的秋家众人在亲卫持刀配械的压迫下自觉地跟在车驾后头往大牢方向走去。
明景宸接了片雪花,眉宇轻皱,“这雪下得比方才又大了不少。”说罢,率人快回到府衙大堂,就因这场提早降临的初雪而带来的一系列麻烦重新做了部署调整。
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