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宫人也没有侍卫眼线。
每天只有巳时和酉时两个时段会有宫人进来洒扫,其他时候要传唤人,只需轻拽屋子里随处可见的金铃,稍顷就会有人进来听候差遣。
这些随叫随到的宫人每一个都曾被人用极其残酷的手法刺穿了耳鼓膜、拔去了舌头,都又聋又哑,连走路的声音都几乎轻不可闻,青天白日下如同没有意识神魂的人偶,只顾低头做事,即便是推搡他们一下,这些人也只会跪伏在地上任凭落处置。
可他都把毓华宫的角角落落看了好几遍,也没现有给宫人仆役居住的地方。
明景宸曾尾随了一路,想看看他们究竟要去往何处,如果他们不住在这儿,照道理是无法在那么短的时间内随传随到的。
他跟了一路,一直走到一处僻静的角落,周遭随处可见被叠成各种奇峰造型的山石,只见那些宫人在一处石头缝隙里摸了摸,整座假山便轰隆隆地转动起来,露出底下一条狭窄黑暗的通道。
直到那时,明景宸才明白过来,原来天授帝竟命人将地底凿穿,专门修建了地下室以供这些人居住,凡此种种手段,不过是为了避人耳目,在这座奢靡的金屋中为所欲为罢了。
明景宸并不傻,自然看出这里有除了老皇帝以外的人常年生活起居的痕迹,不用想也知道这个人会是谁,为此他又心痛了一场,愈郁结于心。
在弄清楚宫人的事情后,另一个疑惑仍旧困惑着他。
自从被带到这里,天授帝既不锁着他,也不派人在暗处监视他,就放任自己随意走动,也不知是何缘由?
尽管毓华宫素有小迷宫之称,内外暗含奇门阵法,若不知其中关窍,很难自由出入。但他少时就在毓华宫与兕奴为伴,即便如今这里模样大变,但在这阵法上并未有太多更改,光靠这个想要困住他实在过于天真。
可明景宸并不觉得天授帝会在这件事上有所疏忽,他废了老大的劲不惜让明琬琰诈死,他二人合唱一出戏引自己自投罗网,是绝不会坐视自己再跑了的。
虽然他现下尚未有要逃走的打算,但凡事总要未雨绸缪,如果不弄清楚内情,终归是个隐患。
想到这儿,明景宸便打算试试看能否成功走出毓华宫,也好揣摩天授帝的用意。
今夜果然如天授帝说的那样月色极美,硕大的银盘高悬在天际,将园中大片灿若织锦的花丛照得莹莹生辉。
说实话,明景宸虽喜爱花草之清香胜过特质熏香,但这儿长得遍地都是的名贵花草气味太过浓郁,叫人实在喜爱不起来。
他掩住口鼻绕过花丛,不废多少功夫就顺利来到了毓华宫的出口。
◇第189章未婚妻子
机关隆隆运作的动静中,眼前的死路忽然柳暗花明,露出一道只够一人经过的缝隙来。只要穿过此处,顺着曲折小径走上一段路,就到摇光阁了。
离开毓华宫的刹那,连脚步都像一下轻快了不少,明景宸觉得虽只隔着几道假山壁石,却仿佛是两个天地,连啁啾的鸟雀长得也比毓华宫里头来的毛色鲜亮。
然而这种好心情没能维持太久,当熏风里隐约传来摇光阁上护花铃的妙音,婆娑树影间已经能看到一角妩媚俏丽的青碧色飞檐之时,明景宸心头一喜,正要加快脚步,谁知突然四肢一软,如同被开了道口子,浑身的气劲都一下跑了个精光,他就像一片少了支撑的皮影,瞬间委顿在地,连动动手指都做不到。
不仅如此,经脉里像是有千万根毒针正钻进钻出,疼痛异常,不过一会儿功夫,明景宸已然被折磨得汗如雨下,连喘口气都觉得是种酷刑。
就在此时,明琬琰从树后步出,身上穿着一件飘逸鲜亮的宽袖袍服。
明景宸抬眼看去,汗珠蒙住了眼睫,却仍能看到对方袖子上绣着几杆翠绿的竹子,明明是高洁之物堪比君子,却无端把那张带着似笑非笑表情的面容衬得危险十足。
明琬琰走到他身旁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笑意盈盈地说道:“几日不见,叔祖的身子骨似乎远不如先前硬朗,侄孙看了都忍不住生了怜惜之情。”说着轻佻地用手中描金山水折扇勾起明景宸的下颚,啧啧赞道:“真是我见犹怜,侄孙自愧不如。”
明景宸忍着疼痛,勉力说道:“那晚你下的药……”
明琬琰笑嘻嘻道:“没错,还以为叔祖您贵人多忘事,把毒药的事给忘了。您没想到罢,先前您在毓华宫里安然无事,不过是因为里头种的几样花草的气味与您体内的毒性相克,暂且延缓了毒。如果乖乖待在里头不出来,就是过个三年五载它也未必会作。可一旦离了毓华宫范围,除非您拿到陛下手里的解药,您根本走不了多远。怎么样?侄孙的这味毒药厉害罢。”
此时的明景宸可没闲情逸致去与他探讨毒药的好坏,心知对方不过是为了折磨自己罢了,这毒作起来虽让人手脚无力,倍感煎熬,却并不致命。
他们大费周章地把自己弄来,从来不是为了要自己的性命。
想通这点后,明景宸讽刺地道:“我功夫全失,身体也亏损得厉害,年岁不永。不如你再加一剂猛药送我上路,也好过你千方百计地对我隐忍杀意。”
明琬琰将人抱起,慢慢往回走,“原来叔祖知道侄孙对您切齿痛恨,那晚就想亲手割下你的肉将你折磨致死呀!”
明景宸道:“虽是为了诓我来帝京,但邹大当日在北地说的话我却并不觉得有假。你是受我所累,恨我杀我情有可原。如今在这世上,我唯二对不住的人,其中一个就是你。你真要取我性命方能解恨的话,这条命你尽管拿去。”
明琬琰启动机关走入毓华宫,也不管脚下有没有路,径直往花草繁盛处走去,那些半斗金被他肆意地踩在脚下,直践踏得花茎折倒了大片,花瓣草叶零落得随处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