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怪你不知情,你前几个月没在郡城,不知这里的水有多深。售卖罪奴的这个牙行,可跟前面的那些牙行背景不同,那些牙行虽然也有着后台,可多半还是商,可你想想,这里的货源是从哪里来的……”
“嘶!”前者立刻就想明白了,如果不是场合不多,恨不得给自己脸上来一下。
对啊!这罪奴,来源可都是官府,这个牙行的后台,可不止是一个官老爷,而是可能一整个郡城的官员系统,自己居然还需要朋友提醒才能想到这一点,果然自己有了一点成绩就飘了啊!
脸色一下子煞白的他,如今庆幸的,就是自己被及时拉住了,现在摸一摸,后背都已被冷汗浸湿。
但同时,对于那个能被有着这样后台的人这样特殊招待的年轻公子,包括这个小商人在内的其他客人,都一下子有了好奇心。
商人们为了获利,为了争夺市场,为了比其他同行走得更远,本就养出了比大多数其他行当的人更敏锐的观察力跟好奇心,像这样的事,在有些人看来,大概只能算是小事一件,惊讶过后也就算了,可对于商人们来说,嗅到了不寻常的味道后,立刻就会闻风而动,试图看一看,他们在这件事上,能不能得到一些好处。
就在言白他们开始挑选所谓合眼缘的罪奴,实际上,是让大家将亲人朋友先挑出来时,就已经有不止一个知道这个牙行特殊性的人,或是吩咐身边的人偷偷回去报信,或是自己打算亲自回去,说一说这事了。
陈狗子现在压力很大,他一边需要用眼神喝令着同伴们不要太过真情流露,让外人看出什么不妥来,一边还要提防着那些挑出来的人。万一谁脑子不好使,看不出这是什么情况,再突然一嗓子叫破了他们的身份,那就麻烦了。
不过,他的担心显然是多余的,被送到这里的人,基本都已是心中害怕到了极点,反倒彻底麻木了。
那些被挑出来的人,身上都带着一些不算严重的伤,个个都不敢抬眼去看将他们挑出来的人,甚至有的还被吓到瑟瑟抖,陈狗子有理由怀疑,在此之前,他们估计是见到了什么可怕的事,已被吓破了胆。
被挑出来的,一共是二十二人:十一个包含着两名老妇人的女人、六个十岁以下的孩童、三个十岁到十五岁之间的少年,外加两个过了五十岁的男子。
对他们的选择,牙行的人是一点异样之色都没露,还特意又给他们额外搭了几个妇人,对陈狗子解释道:“这几个妇人是妯娌几个,她们原不是寻常百姓,而是家里开酒楼的,虽败落前生意一般般,但她们做本地菜却的确有着一手,算是家族的手艺。我们本是打算将她们留在最后,高价售卖给过往客商的,但诸位远道而来,想必在客栈里也未必住得惯、吃得惯,不如将她们带回去,服侍诸位?”
陈狗子看了一眼言白,见言白袖手站在那里,表情淡淡的,似乎已对这里开始不耐烦了,便立刻领悟了对方的意思,看似勉强地点了点头:“既是这样,就一并带走好了。”
而他这一答应,魏管事脸上的笑容都跟着灿烂了几分。显然,在对方看来,这接受示好,就说明没对他们牙行有什么意见,没对他的服务有意见,就算攀不上交情,起码没得罪,这就好。
而等钱货两清的时候,陈狗子这个目前管着所有财物的“大总管”,也是需要努力端着,才没让嘴角上勾。原本刚进来,听着那个伙计报价的时候,他还担心这次怕是要大出血,甚至不得不放弃几个人,才能用有限的存款,带出更多的亲朋。结果改由这个魏管事接手后,给他们的报价低了不少不说,还有着各种优惠,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里面怕是有对方故意讨好的成分,等于是半卖半送了。
“魏管事,你这人还不错。”想到这里,陈狗子一副老气横秋模样地上前拍了拍对方肩膀。
在别人看来,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拍着一个四十多岁穿着不俗的管事的肩膀,这么说话,实在是有些怪异。
但现场凡是猜测到了什么的人,却没一个对此露出啼笑皆非的表情,甚至还有人向魏管事投以了羡慕嫉妒的目光。毕竟,这个少年一看就是贵公子身边的小厮,这年纪,这穿着,这气度,未来怕是地位不低,这种贵人身边的心腹人物,竟然被一个牙行管事给攀上了,这姓魏的,何德何能啊!这是走了狗屎运了啊!
就没有几个做到管事或是类似职位的人,会不希望多结交贵人的,若是没野心,也爬不到他们现在的位置。多个朋友多条后路,谁知道什么时候就能用上这人脉呢?说句俗的,就算是给人送礼,你也得先找对庙门不是?
“小兄弟太客气了,不过是小事一桩而已,不知道小兄弟怎么称呼?若是你们在这郡城待得长些,我这个本地人,倒是可以给你们推荐一些好玩的地方,保准能让诸位玩得尽兴,还不会有任何的危险。”魏管事乐呵呵地回道。
陈狗子随口说着:“我姓陈,玩什么的,这个得看我家公子是怎么想的,暂时还不考虑,过几日再说吧。”
他这样敷衍,魏管事也不介意。
甚至还让牙行的打手专门护送这些罪奴,“送货上门”到言行他们落脚的客栈。
至于身契之类,因为本朝对罪奴的身契,都是在主子的户籍所在地挂上,那就会变为打死无事的最低贱的家奴。其他仆人,虽情况有所不同,但最终,也是相似的程序。
像一些外地客商,在路上买了人的,都是让人先将奴仆的身契要到手,在买了人的所在地官府那里消了对方的身份信息,什么时候回家了,什么时候再去自己所在地的官府挂上。
虽然这样一来,容易让奴仆中途逃走,但一是胆子这么大还有能力从主家那里抢到身契然后逃走的人,如凤毛麟角一般稀少,二是在此之前,他们多半都已被牙行的人恐吓调。教过,早就没了逃跑的勇气。
一旦逃了,身契若还在对方手里,对方随时都可报官,然后全国追捕,到时候的结局,怕是生不如死。罪奴大多早就被打到不敢反抗,而普通奴仆地位高于罪奴,他们没必要这样铤而走险。
“大胆!他们现在已是我家公子的奴仆,谁准你们对他们动手了?打坏了哪一个,你们赔得起吗?!”出了这家牙行的大门,陈狗子见牙行的打手用鞭子抽打着这群罪奴,打算如赶猪羊一样的赶去他们的落脚之地,他顿时竖起了眉毛,不干了。
“是,是!我们错了!我们再不敢了!”被骂了的几个打手,忙点头哈腰,连连赔罪。
但看了看这些老的老、弱的弱的罪奴,不用鞭子抽,就这磨蹭劲儿,什么时候能到地方?送晚了,耽误了事,那位“严公子”就算不介意,魏管事也饶不了他们啊!
互相对视一眼,其中一个人瞪了这群“走运了”的罪奴一眼,咬着牙说道:“你们几个先等着,我这就进去问一下魏管事,看看能不能让车送他们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