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来衙门的路上碰到旁的衙门的同僚顺带聊了几句,都道自家衙门公厨里的师傅宛如吃了炮仗一般,脸色难看的紧,一直在骂骂咧咧的抱怨内务衙门苛扣食材。”一个差役说道,“公厨师傅都开口了,他们对公厨老三样的菜式做法也不敢胡乱提要求了,毕竟谁都知道这不关公厨师傅的事嘛!”
“可不是么?”后头走进来的魏服、白诸以及刘元三人顺口接了一句,这三位之所以能一同走进公厨倒并非是他们今日来的凑巧,在大理寺衙门门口刚好碰上。而是因为隔壁国子监门口生的一桩事,引得三人皆不约而同的驻足看了会儿热闹,待热闹散去,便一道进了衙门。
对生了什么热闹事,魏服的总结言简意赅:“幼年丧父,母坚毅,独自拉扯一对双生兄弟长大。不过好在虽家境贫寒,可兄弟二人天赋出众,小小年纪便是当地闻名遐迩的神童。”
有差役一边啃着手里的萝卜丝墩子,一边吃着豆浆,听着魏服等人说隔壁国子监门口的热闹事。待听到这里,忍不住问了一句:“神童?闻名遐迩?”这倒不是说话的差役眼界太高什么的,而委实是这里是长安城,每隔几年便能出一次状元、榜眼、探花的长安城,更别提还有数不胜数的进士、举人、名士同才子了。将这些人放到地方上,哪一个不是在当地闻名遐迩?
听差役如此说来,魏服自是明白他的意思,遂开口道了一句:“两人皆是九岁中的秀才。”
九岁啊!差役听到这里重重的点了点头,显然是被魏服这一句说服了,感慨道:“那还真是了不得!指不定往后又是个林少卿似的年少高中的人物呢!”
“那是自然!”一旁另一个差役跟着接话道,“若非实在才学出众,以他二人幼年丧父,寡母拉扯的经历,又怎能入得一旁的国子监呢?”默了默,声音压低了些嘀咕道,“你们也不瞧瞧那厢在国子监里读书的都是什么人。”
这话真真是……纪采买看着那厢小声议论的差役们,听到这话时下意识的看了眼正在做萝卜丝墩子的温明棠,用温师傅的话来说就是“瞎说什么大实话!”
“那两兄弟家里一方面虽家境清贫,可有才者自傲,更遑论是如此闻名遐迩的神童了!是以即便家境清贫,那寡母也是自傲的,常挂在嘴边的话便是她诞下这一对双生子,有如此大才,往后下了九泉也能挺直腰杆面对列祖列宗了!”魏服叹道,“其母虽清贫,可你等也知晓的……有这样的孩子,换谁都会觉得自己一家前途可期,迟早能翻身。是以这位寡母并不似寻常小民那般肯忍,得知国子监公厨给读书的儿子供给这样的菜食,便来闹了!”
“这一对孩子于她而言意义非比寻常,不止是为人母关心儿子的母子深情了,往远了说她往后能挺直腰杆面对列祖列宗,能在当地列个‘慈母碑;往近了说,待那一对孩子科考入仕之后,她自寻常小民一跃成为官夫人也不过是掐着手指算日子而已。”魏服说道,“所以,在她眼里,什么都没有两个孩子来的重要。两个孩子读书的时候,她自己能省吃俭用,熬一熬,可孩子的饭食课本之流是万万不能苛扣的!”
“今日温师傅新出的这萝卜丝墩子可真香!”那厢已去台面那里领了两个萝卜丝墩子的刘元接过温明棠递来的朝食,感慨了一句,朝正在做朝食的温明棠等人竖了竖拇指,又叹了句’还是我们大理寺公厨的师傅手巧“之后,接了魏服的话茬,继续说了下去:“有围观看热闹的听闻便道既嫌弃国子监公厨的饭食不好,那不若自己做饭给孩子送饭便是了!”
这话就是一句纯粹的风凉话了!
公厨内正在吃朝食的众人闻言皆忍不住摇头:“一个外乡来的寡母,又要拉扯两个孩子,哪怕两个孩子平日里的饭食、住处什么的国子监都解决了,可她自己的住处、吃喝以及孩子不得不买的书册是要钱的,如此……那寡母同两个孩子虽说未来前途可期,可眼下过日子怕是紧巴的很!”
“有围观看热闹的出口怼她胡乱闹事,怼她图利,今日这幅闹事的举动让她孩子在国子监同学之中如何抬得起头来?斥她全将家里的孩子当成了生金蛋的鸡,将抚养之事当成了行商谋利,”白诸说着,看向众人,说道,“你等也知,长安城中大富都有不少,小富之人更是随处可见。不少人的家中祖辈积攒下了家业,生活无忧,对子女也是常将‘疼爱子女,不求回报’这等话挂在嘴边的,眼下看了这寡母的举动,心生不喜,觉得这寡母利字当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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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面后正在做萝卜丝墩子的汤圆同阿丙听到这里,下意识的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对这话倒是有些感触的!他二人皆是长安本地人,家中虽算不得大富大贵,可也算得衣食无忧。对自己,家里确实不曾有过什么谋利之举,皆是一开始就为自己安排好了大理寺公厨这里的差事的。
“那寡母只是寻常妇人,性子虽坚毅,可若要在城里找几个这等独自拉扯孩子长大的寡母倒也不是找不到,”刘元又道,“倒是她那一对神童儿子却真真是极其罕见!有围观的人道龙生龙,凤生凤的,那寡母一介普通妇人,处处寻常,便连日常做活与那等真正勤快利索的妇人也不能比,只能算是个寻常劳作的普通妇人而已。她这等无甚特别,甚至平庸之人能得这一对神童儿子已是天大的恩赐了,作甚还奢求旁的?还有围观之人嘲讽她道谁家有那一对神童儿子都得好好对待,哪似她那般让神童儿子着的衣袍上还缀了补丁的?那妇人气的正同人对骂呢!”
一席话说的……堂中正在食朝食的众人皆沉默了下来,半晌之后,有差役忍不住小声道:“这话……竟叫我一时不知该如何驳斥了?这等事乍一看我是觉得那妇人挺不容易的!可一想到那对神童孩子如此天赋,日常处在国子监那群出身不凡的同学之中,看着同学家中长辈对他们的关照,再看自己身上那补丁衣袍,这心里当真能好受?”
他们日常同案子打交道,因着见惯了案子中各种人性的善恶,日常在家人朋友之中也算是最看的‘明白’的那等人了。此时听闻这件事,竟也有种不知该如何评说之感。
便在众人唏嘘之时,台面后的温明棠出声了:“常言道’虎父无犬子‘,这话倒是对上了围观之人口中的’龙生龙,凤生凤‘了。”女孩子说话间,手里做朝食的动作依旧井然有序,她道,“可我时常听人用‘老子英雄儿混蛋’来嘲讽那等不学无术的二世祖,眼下有人是用同样的招数来嘲讽那寡母‘犬父虎子’,哦不,是‘犬母虎子’了。”说到这里,女孩子摇了摇头,道,“可不学无术的二世祖生来享受祖上庇荫,败了祖上的基业算是不孝之错;可那寡母身为普通人,既没有什么家业可败坏,也没有蹉跎自家‘虎子’的天赋,当然算不得错!”
“温师傅说的不错,身为普通百姓,这本也不是什么错处!”听到那道熟悉的清冷声音响起时,众人本能的循声望了过去,见林斐正自门口走了进来。
听他一开口,便知其也知晓了国子监门口的热闹,对着堂中正唏嘘不已的众人,林斐说道,“比起这些来,这里是衙门重地,附近亦没有什么民宅。素日里这等时候出入附近的也只有各衙门当差的官员以及国子监的那些学生和教学博士之流了。既如此……那等未着衙门官袍的围观之人又是自哪里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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