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我说兄弟,你们这是什么级别的地方啊?”
“您说笑了,我们这儿没级别,就是一家带花园子的酒店,是接待外宾的涉外宾馆。”
这车夫倒是自己能脑补,自以为是的给芸园抬得挺高。
“哦,我说呢。敢情你们跟钓鱼台一码事儿啊。哎,你们门口搞这么花里胡哨的这是要搞庆祝活动迎接外宾吧?今儿是哪国的,这么大排场?”
工作人员也知道不能较真,越较真越说不明白。
“哎哟,您可真逗,那么大喜字,您没看见?这叫娶亲花牌楼。这是过去专门办喜事的讲究。而且传统婚嫁仪式都要在娶亲的大门悬彩,挂彩球、贴喜字,讲究的就像我们这样的,连花牌楼两旁的侧门和沿街院墙上也都扎彩饰、贴喜字。”
这下车夫算明白了怎么回事,甩了把头上的汗。
“哎?我还真没见过。不瞒您说,头一次开这个眼。不错,真讲究嘿。这气派要搁过去,那得说是王爷的规格。可……可这时候是不是有点不对?这大热的天儿,他怎么就不嫌热啊,谁这天儿结婚啊……”
“嗨,这您就别操心了。人家有人家的辙,反正人家主家儿宾客都不嫌热就行了。”
或许是有求于人,虽然被小小的片汤话甩了一道。
但车夫却不敢表达不满,反而用自嘲的方式诉起了苦。
“嘿,也是,什么破天都是拿穷人嘛人家又不用像咱似的苦哈哈拉车。在里面吹着电风扇,吃着喝着,看着热闹,自然不热。哎,兄弟,麻烦您受累,待会进去还得带我们找个自来水管啊。这大热天的,我们哥儿几个从永定门蹬到这儿可不容易,再不灌一气儿,是真受不了呀。”
结果没想到,对方的回馈可比车夫们想象得要好,而且还好得多。
“干嘛还撅尾巴管儿啊,您放心,里面有茶,管够啊。而且还是好茶。”
“真的啊?有热茶喝,那可太好了。其实也甭多好,我们不挑,沫子都行。”
“那哪儿行啊?今天我们董事长说了,谁来帮忙都不能亏待着。不能让人家白辛苦的。而且您几位不但有茶喝,每人有一份喜宴喜糖,还每人外带一个十块钱的红包呢。”
“什么?喜宴喜糖还有十块钱!哎呦,我的妈呀,天底下还有这样的好事呢!你不是逗我呢吧?”
“不能。这大热天的,我诓您干嘛。难道让您空欢喜一场,给我自己招骂?那我纯粹有病,这心也太坏了。”
“不是不是,我可没那意思,不怕兄弟你笑话,我是没见过待人这么大方的,这也太……太不好意思了……”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甭客气,就像您说的,谁让这大热天的呢。反正我们董事长款,心眼又好,她今天求的是个圆满顺利,来个皆大欢喜,并不在乎这几个。您看我们这一溜临街的棚彩没有,这才哪儿到哪儿,里头到处搭得都是。到前面进了院子您就看见了,里面的喜棚可比外面这些华丽多了……”
“喝,您这话听着就吓人,真要是这样,那可了不得了。容我多问一句,您这董事长是哪国的人啊?这结婚的又是什么人家啊?”
“您问这个啊?我们董事长美国的。不过是咱们华人,特有钱一老太太,说话一点口音没有。好像老太太原先就是打京城去的海外。至于这结婚的人家嘛,日本明星松本庆子您知道吗?这位大明星可是嫁给了咱们京城人,成了京城媳妇了。新郎也就是我们宾馆和皮尔卡顿公司的大股东之一。今儿就是他们办喜事,啊,对了,那个慧民读书社也是他们出钱办的。”
“敢情,那难怪了,外国人那么多,也没见这么对待咱们这些苦大累的。还是咱这京城人仁义啊。反正见不着东主的面儿,我就背后多念几句好话,请您代为道贺了……”
“好说好说,我也带我们董事长谢谢您了,您老几位,辛苦了。看见没有,这就到了,只要一会儿进了院子,您再多蹬几步,给我们这些货弄到厨房门口,安安稳稳的卸货就行了。”
“那是,那是,放心吧。别说送厨房门口了,你们说放哪儿我们就放哪儿……”
或许是对方许的给的太多了,远自己的期待,虽然几个车夫抿了抿干燥的口唇,居然都已经不觉得渴了。
甚至还不止如此,由于已经看见了大铁门,知道就要骑车进入花园子了,几个车夫居然还都有了种想要探寻里面究竟的隐隐兴奋。
就跟吃了大力丸似的,那是力气陡增啊。
好像忽然间,连一车的货都轻便了。
一会儿卸货连喘口气都不用,完全不成问题。
其实什么是讲究啊?
这不就是讲究嘛。
在过去,京城无论府门还是宅门,兹要办喜事办堂会,都是阖巷同欢。
不但街坊四邻主动来祝贺,往往有些地面上的穷人也以不同的形式来随礼,借以向本家讨封、请任邀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