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朝落雪,满山皆染白。
国学监的重重飞檐楼宇在飞雪山影中更添几分恢弘肃穆。
后山的鹤池不过短短几日便结上了厚厚的冰层,两只仰颈吐息的白鹤信步在庭院一棵万年松树下。
冬日初晨的天光不算太亮,有几分云雾朦胧。
肖从章屈膝端坐在观鹤庭前,等待去泡茶的孟祭酒回来。
昨夜听了傅重峦的提醒,肖从章今日一早便来了国学监。
无他,因为从前日开始,孟祭酒便已经开始称病不见外客,若他再晚来一个时辰,孟祭酒也许并不会在眼下关头见肖从章。
老者沉重但稳健的脚步声自茶室传来,孟祭酒一身常服,身后跟了个书童。
肖从章想要起身行礼,被他抬手示意不必。
直到书童一一在二人面上倒好茶,将茶炉放在小炉上用松香碳煎煮着,随后十分有眼力见的拿起一个小瓷盏,到别处去装些干净的细雪,以方便待会添到茶汤里。
孟祭酒见肖从章一脸严肃的不为所动,主动开口。
“你许久未来,应当有一阵没喝过老夫这里的茶了吧?尝尝?年春时最新的一茬宿新雨茶,我记得你从前很爱喝。”
肖从章一早过来自然不是来喝茶的,微微皱眉,似乎想直说。
但孟祭酒好似早已猜到了今日肖从章过来的目的,长叹了两声说了句。
“旁的事且放一放,从章不妨陪为师品完这盏茶,届时也不会白来一趟。”
孟祭酒的声音徐徐缓缓,带着经历过沉淀的从容和蔼。
肖从章也听出了孟祭酒的言外之意,顿了顿,颔首朝他掬了一礼。
“那学生便却之不恭了。”
说完,二人皆不语,隔着杯盏升起的袅袅雾气,观着庭院边行走优雅的寒鹤,喝完了这盏茶。
这院中景细数说来,孟祭酒不知看了多少年。
可岁月不堪回首,人之将暮,许多经历过的事情都有些模糊了。
孟祭酒望着庭院,长叹了声忽的说道。
“还记得你那会初拜老夫为师的时候方才十五六,你义父还在,也是冬日,逼着你过来国学监听晨训,那会天寒地冻,你只听你义父的,害的老夫那会日日都要早起见你。”
“从章,你还年轻,这世上之事并非事事都要追求公道,你帮不了每个人……”
突然提起少年时,肖从章的神情有些恍惚,他定定的看着孟祭酒,眼底暗处些许的为难。
他听出了孟祭酒这番话的用意。
说是怀旧,无非是他察觉到肖从章发现了什么,这番话实在点明他,还是需要顾及当年的教授之恩。
科举舞弊一案眼下虽没有结论,但争议太多,朝中多数文臣心中都很是惶恐,毕竟职责相连,环环相扣,陛下要问起罪来,谁都能找出点罪证。
趋利避害是大多数人的本性,无可厚非。
孟祭酒任国学监祭酒多年,盛名远扬,若是临近年老辞官致仕,若传出不好的污点,绝非他想看到的。
肖从章也了解孟祭酒的性子,最看重身前虚名,所以听完这番话后,肖从章并未作答,只是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