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直隶徽州府人,叫程大位。”
朱翊钧乐了:“又是南直隶徽州府。”
帅嘉谟也是南直隶徽州府人士,看来徽州人不但会做生意,算学也个顶个的好。
朱翊钧记下了,回去之后,就派人去找这个程大位。
正打算离开,又想起来,还不知道眼前这位少年的姓名,便问道:“听你口音,像是松江府人。”
少年点了点头:“没错,松江府上海县。跟着老师和师兄游历此处,因为老师与夫山先生是故交,特来听他讲学。”
朱翊钧又问:“你叫什么?”
“徐光启。”
朱翊钧又问:“你多大了?”
“今年十五。”
“你也要参加今年的秋闱吗?”
徐光启摇头:“参加秋闱,我就不来了。”
朱翊钧想想也对,要考试的谁来凑这个热闹,来凑热闹的要么考过了,要么今年不考。
那边的讲学又开始了,于是,他们的闲聊也告一段落,几人回到书院。
朱翊钧注意到,此时,厅堂中的人已经少了许多。并不是人人都能接受泰州学派那套大胆新潮的观点,接受不了的,已经提前离场。
朱翊钧是个另类,他既不完全尊崇孔孟那一套,也不完全接受新的思潮,无论什么观点,他都会听一听,好与不好,信与不信,他自有判断。
人少了,何心隐的讲学却更加大胆。前面讲什么教育、职业、平等。这时候,留下来的都是对他的观点深信不疑,或是感兴趣的,他进一步开始议论朝政。
一上来,他就先抨击现在朝廷中存在的乱想,贪墨纳贿、奢靡成风、官官相护、弊病丛生……
说着说着,他就把矛头直指当今权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擅权专政,独断专行。
毕竟是听别人骂自己的父亲,再怎么淡定,张若兰也有些听不下去,欲要转身离开,朱翊钧却拦下他,低声道:“再等等。”
接下来,何心隐就说到了心目中的理想君主,不是什么以血缘为基础的、世代相传的“家天下”,这样的君主,不需要德行,只要会投胎就行。
他心中真正的君主应该具有允执屏中的品格,不公允、不执中就不会
()有道心(),没有道心就不可能弘扬道义、替天行道。
其实朱翊钧已经隐隐猜到了?()『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抨击朝廷,抨击权相都不过是铺垫,他真正要抨击的,是大明天子。
这话说得极为大胆,但这也是泰州学派区别于其他王门心学的一大特色,语不惊人死不休,什么话题足够轰动,他就说什么。
可是,下面鸦雀无声,没有人鼓掌,也没有人叫好。
何心隐又继续输出他的观点,他创办书院,由率教、率养管理学生,他们能允执顾中,正确地把握“群”和“均”的准则,杜绝不均和不公,体察民情,凝聚民心。
因此,只有那些能以先知觉后知的率教、率养,在国可为一国之君主,在书院可为一校之师长,在民间可为万民之师、万民之主。
何心隐最后提到,任何人都有培养、完善自己道德修养的能力和权利。因此,人人都可以通过用功成为众孚所望的率教、率养,人人也可为师、为君。
讲到这里,他又将话题从远离大众的庙堂拉回到现实中。潜台词是:只要你们跟着我好好学,别说当老师,当皇帝都没问题。
朱翊钧一开始还有些生气,一直阴沉着脸,以至于,他旁边的张若兰、张简修,后面的冯保、王安等人全都低着头,如坐针毡,大气也不敢喘。
可是,听到最后,他竟然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位年过花甲的老大爷,思想前卫,观点新颖。搞半天,拉着皇帝、辅乃至整个朝堂给自己创办的学堂打广告。
率教、率养正是他个人创办的聚合堂和夫山书院的实际掌管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