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他把蓝道行带离了求仁书院,只说有问题要他答疑,却不说具体让他做什么。
既然已经到了德安府,身为三世孙,朱翊钧理应去一趟安6,祭奠睿宗皇帝的显陵。
世宗当年南巡,现显陵地宫渗水严重,于是在后方修建了另一座宝城和地宫,两座宝城中间以瑶台相连,形成了帝王陵墓中独一无二的格局。
朱翊钧按照祭祀祖宗的礼仪,亲自拜谒曾祖父、曾祖母,也代皇爷爷和父皇上香叩拜。
祭祀显陵免不了要向当地县衙、府衙透露身份,就连湖广巡抚王之垣也连夜从武昌赶了过来。
府尹王之垣是张居正的学生,正好,朱翊钧有话要问他:“那个何心隐是怎么回事?”
王之垣跪在地上,一听到何心隐的名字,眼里就露出了杀意:“何心隐敢倡乱道,惑世诬民,多次污蔑朝廷,对陛下不敬,臣立即派人前去捉拿!”
朱翊钧问:“你把人抓来,打算如何处置?”
“……”
这个问题倒是难住了王之垣,人都抓了,怎么处置还不是官服说了算,或押入大牢,或乱棍打死,一劳永逸。
朱翊钧又问:“你可到现场听过他讲学?”
王之垣被他问懵了:“不曾。”
“你知道他一场讲学有多少人去听?”
“臣,不知。”
朱翊钧沉声道:“你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抓人,是打算解决问题,还是制造更大的矛盾?”
圣上动怒,王之垣赶紧伏下身磕头:“臣不敢。”
朱翊钧叹口气,这就是他大明王朝的地方官,高高在上,不顾后果,先把人抓了,随便按个罪名了事。
“何心隐仅仅是德安府一场讲学,就引得天下文士从南直隶、浙江、江西等地赶来为他捧场,还有不少当地农夫、石匠、铁匠,小小的求仁书院,聚集了上百人,其中不乏朝廷官吏。”
“泰州学派宣扬的就是通过修身养性,人人皆可成圣。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笼络了多少人心,有多少人拥护他。”
“你抓了他,却给不出一个让人信服的理由,就是把朝廷推到百姓的对立面。”
“抓了一个何心隐,还有成千上万的文士站出来,你抓得完吗?”
“……”
王之垣伏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喘。但心
里却在犯嘀咕,九五之尊,斩一个士人,竟还要顾及百姓的想法。
朱翊钧却问道:“何心隐和张先生是不是有什么过节?”
总算有个王之垣能回答上来的问题:“此事,与耿定向有关。”
“耿定向?”朱翊钧琢磨片刻,“太仆寺卿。”
王之垣回道:“是,他乃湖广黄安人,此事正在家中守制。”
难怪,朱翊钧在求仁书院不曾见到他。
朱翊钧道:“去把人给朕叫来。”
事情是这样的,当年,张居正还是国子监司业,到耿定向家中拜访。彼时,何心隐也暂住在耿定向府上,双方论道,在学术思想上存在严重分歧,并导致激烈冲突。
朱翊钧可算明白了,何心隐讲学之时左一句权相,有一句擅权,原来是泄私愤。
同时,他也洞察了王之垣的心思。张居正身为辅,日理万机,即使生病期间,仍在忙于政务,小小一个何心隐,是多年前的一场争执,他根本不放在心上。
只是,此人借着在底层百姓中的影响力,总是表一些抨击朝廷的言论,煽动大众情绪,给他的改革,尤其是清丈田地和一条鞭法的推行带来了一些麻烦。
王之垣为了给老师排忧解难,就像上一点强硬的手段,把何心隐这个大麻烦解决掉。
朱翊钧又问:“你应该清楚他住在哪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