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胆,见了李大人还不下跪!”旁边有人忽然怒斥一声。
朱翊钧慢条斯理站起来:“李大人是吧,到了府衙再跪。”
他一边往外走,一边吩咐:“老百姓都放了,其他人都绑了。”
走了两步,他忽然想起来,还有个重要的证人:“那位王员外呢?”
众人四下寻找王锡麟,忽然传来张简修的声音:“在这儿呢?”
他扒开四散的木头,从一个快要散架的木架下面拎起王锡麟。
那木架太小,掐在了王锡麟身上,一时间拔不下来,只能顶着走,看上去格外滑稽,引得周围百姓一片笑声。
朱翊钧站在门口,朝百姓们道:“这就是前车之鉴,奉劝各位,‘赌’这个字以后少沾边,这位就是前车之鉴。”
“行了,天色不早,都回家歇着吧。”
说完,他率先迈出了永盛坊。
一行人浩浩荡荡来到苏州府衙,有人匆匆忙忙迎出来。不仅此人看到朱翊钧吓一大跳,朱翊钧看到他也惊得不轻。
“海大人,”朱翊钧笑得意味深长,“别来无恙。”
此人是现任南京都察院左副都御史海瑞。
海瑞上次面圣还是万历元年,那时候,朱翊钧十二四岁,还是个小孩子的模样,几年过去,朱翊钧已经长成个身姿挺拔的青年模样,海瑞得仰着头才能看清楚他的脸。
一开始不太敢认,等认出来了,赶紧低下头要跪,朱翊钧却大步迈进了府衙:“进去再说。”
众人来到正厅,朱翊钧径直到最前方的主位坐下。海瑞这才跪伏在地,向他行大礼:“臣海瑞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见他下跪,周围的人也纷纷跪了一地。
后面被人押金来的徐少泉、王锡麟、李大人,听到“陛下”二字,犹如五雷轰顶,二人齐刷刷瘫软在地,都有一种脑
袋已经不属于自己的错觉。
朱翊钧目光落在海瑞身上,见他一身并未穿官服,而是着一身洗得泛黄的布衣,衣服上有好几处补丁,风尘仆仆的,应该是赶了很远的路。
“起来吧。”朱翊钧问,“你怎么突然来了苏州?”
海瑞曾经是南京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巡抚应天,后来升为左副都御史,不再外派督抚,主要在南京协理都察院,今日却出现在苏州府,换了别人可能是公费旅游,但海瑞绝对不是。
海瑞向朱翊钧递上一封奏疏,是一个名为袁可立的苏州推官弹劾应天巡抚李涞,罪名是构陷苏州太守石昆玉擅动吴县库银,已经下狱,海瑞就是来彻查此事。
朱翊钧灵机一动:“与成,把那个很‘贵’的李大人押上来。”
刚在永盛坊的时候,李大人还维持着几分骄矜,心想着先让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得意一会儿,到了府衙再要他好看。
没想到,到了府衙,悬着的心彻底死了。
朕年轻人竟然是皇上,皇上?!
他曾经在京城做了两年刑科给事中,那时皇上还是穆宗。后来他因为小事外放,又凭借自己的能力,一步步擢升南京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巡抚应天。
那石昆玉今年年初才调来苏州,上来就按治豪横,剖析狱讼,舆论翕服。
以徐少泉为的,苏州地主豪强被这位石太守二把火烧懵了,找到李涞想办法。
朱翊钧也算看明白了,只要银子到位,诬陷同僚,甚至将人关进大牢这种事,这些人做起来一点也不手软。
他是巡抚,别说苏州,应天十府都得听他的。就算知道石昆玉是被冤枉的,也没人敢跟他作对。
朱翊钧先让人去把石昆玉放出来,又宣他问清楚此事来龙去脉,还牵扯了朝中哪些官员。
这事儿还真的交给海瑞来查,只有他,才能不被任何权势影响,秉公执法,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朱翊钧道:“你就在这里,把掰开揉碎,给朕查清出来。不仅要查李涞,还要查这个徐少泉,以及当地这些土豪劣绅。”
“该罢官罢官,该流放流放,该砍头砍头。”
海瑞一一应下来,又道:“陛下暂且在苏州府委屈几日,臣查清此案就护送您回銮。”
“啊?”话题转得太快,朱翊钧没反应过来,“谁说朕要回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