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刚走到人群外,就听到中间有人高声喧哗:“陈家那小子在哪里,快叫他出来!”
“再不出来,我可要报官了!”
随后又有妇人的哭声:“莺儿,我的莺儿,你死得好惨,闭了眼还要叫人如此糟践。”
“???”
朱翊钧越听越不对劲,这哪里是看病,这是冲着陈实功来的。
莺儿是谁?不就是陈小姐的闺名吗,墓碑上写着呢。
这才几个时辰,怎么事情就传到杜家去了?!
()入冬季,杜小姐昨日才下葬,尸身保存完好。陈实功一刀切开她的右腹部,里面却已经腐烂得不成样子。
冯保虽然不是医学生,但基本常识还是有的,知道这是因为严重的感染所致,阑尾本来就已经坏死,细菌繁殖一塌糊涂,小姑娘实际死于腹腔严重感染后引起的败血症。
陈
()实功准确找到盲肠,割下来,对着烛光仔细观察一番,又放在一旁,拿出干净的布,清理杜小姐的腹部,准备复原。
朱翊钧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他的身后,先看一眼那截早已腐烂的肠子,有点生理不适,移开目光,看向陈实功,问道:“反正你都切开了,难道不想看看其他脏腑长什么样?”
陈实功惊讶的回头,而后笑了笑:“那就……看看吧。”
“……”
张简修要疯了,他年纪太小,承受不住这么恐怖的画面,趁着朱翊钧注意力都在陈实功身上,赶紧爬上坑去。
王安在一旁生了火,烧水煮茶,给他倒了一杯:“三公子压压惊。”
张简修接过茶杯,茶水在火光映照下,呈现出暗沉红色,让他想起陈实功刀上的血,差点没一口吐出来。
那边,朱翊钧又让人取来纸笔,递给陈实功:“不画下来,你怎么记得住,记不住怎么进一步钻研?”
陈实功认为他说得对,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我这两个小厮不识字,还得劳烦公子。”
这个简单,朱翊钧把刘守有拉来帮他做记录。
刘守有小声对朱翊钧道:“我不行。”
朱翊钧瞪他:“你怎么不行?”
“我读书少,要写白字。”
“你不是进士吗?”
“武进士。”
“武进士也是进士。”
“……”
陈实功一边观察各个脏腑的位置、形态特征,一边把看到的说出来,刘守有帮他记录,朱翊钧在一旁监工。
陈实功很投入也很享受这一过程,时不时会叫朱翊钧过去一起看:“早在一千多年前,《八十一难经》就有记录胃、小肠、大肠的位置,与之相比,几乎一致。”
朱翊钧说:“所以,一千多年了,你们这些医者,竟然也不清楚脏腑、经脉具体位置。”
陈实功无可辩驳,医者也要读《四书》、《五经》,也要受到“仁义礼智信”的约束,陈实功已经是其中之异端。
他也曾尝试打破人们落后的观念,结果被赶了出来,白白送掉了杜小姐一条性命。
师父让他反思,他也想明白了一个道理,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自己默默坚持就好了,不必非要别人认同。
这一场攸关大明医学进步的解剖学探索,就这么个简陋的环境中草草进行。
结束之后,陈实功仔细为杜小姐缝合归为,整理好她的遗容,又重新放回棺材里,叫小厮填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