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二十五日,史太岁退至丰都,继续焚城迁民,此刻被他裹挟的青壮百姓已经多达七万之众,行军度也渐渐慢了下来。
而紧追其后的王承业却也因为南陈军沿途坚壁清野,不得不走走停停,双方的距离没有进一步拉近,反而渐行渐远。
此时的史太岁已经将视线放在了与漳州隆安相近的合江郡,身后的唐军被拖慢步伐是在他预料之中的,而自己想要顺利抵达越州,最后一道坎就是北唐皇帝率领的唐军主力驻扎的漳州隆安。
早在数日前,他就已经派出斥候向漳州方向探查,并得知了唐军已经长驱直入漳州分兵攻略郡县的消息。
这个消息打乱了史太岁原本的打算,进入漳州继续行钦州之事的计划落空。让史太岁不得不退而求其次,也就是从合江与隆安之间钻过去转向南行军。
可等他开始向丰都进时,漳州的最后一处仍然坚守的郡城灌阳已经陷落的消息也传了过来。
史太岁只得停在丰都,派出大量斥候探查周边,并召集诸将重新划定行军路线。
大帐中,围绕这向何处行军的争吵声不绝于耳,十几名将校各执一词,一根又一根手指在舆图上画来画去,却谁也说服不了谁。
“我军如今沿路收拢各州郡兵马,也有三万六千余,加上这么多青壮,到达越州前,粮草必难以为继。”
“要我说,不如就在此与身后唐军打一场,反正唐军被我们拖着,必然疲敝,我们用青壮与州郡兵为主,消耗一下唐军,若是有机可乘,精锐尽出击溃他们也并非不可能,就算输了,也好趁此机会减轻负担。”
一名主张停下来就地与身后唐军决战的南陈军军主话刚一出口,就遭到了其余将领的反对。
“眼下我军虽众,这还是收拢了沿途的州郡兵与方镇兵才有了这等规模,那七八万百姓帮我们挑粮推车尚可,让他们去消耗唐军?你就不怕他们一朝全崩了,把我们也波及了?”
“那你说说看,你又有什么高见?”
那名被反驳了的南陈将校指着舆图说道,先前那个反驳的将校便说道:“合江距离隆安三十里,且地势平缓,适合唐军骑兵奔袭作战,且唐军左翊卫全部已经进抵威远,距离我军不过四十里,几乎可以说是一日便到。但是,两郡向南二十里,就是崎岖的山地。因此摆在我军面前最大的难题,就是如何不被合江的唐军所关注,顺畅地在这两郡之间安稳地向南行进二十里。”
“若是直接走,自然是要被唐军骑兵缠住,虽说有主帅所制大车可以御敌,却不能及时脱战,只要我军开始移动,那些州郡兵还好说,百姓可就乱了套了。”
“既如此,何不壮士断腕,我军先以一部州郡兵辅以万余青壮携带部分大车辎重向隆安佯动,直逼北唐皇帝行营,让他们主力紧张。”
那将校说话时,将代表他们主力的兵俑向南一推说道:“只要唐军在此的任意一部调走,我们就能趁着他们注意力放在隆安时将精锐尽数穿过两郡交界处。只要精锐安全通过了,后面的,就算是损失了,于我们而言,也并非不可承受之痛。”
第一个说话的南陈军主冷哼一声,指着隆安说道:“你知道唐军在漳州有多少兵马吗?”
他伸手比出一个七的手势,晃了晃说道:“整整七个卫,近十万人!他们中没有那些兵甲不齐的守备兵,也不算上那些穿上个号衣就能拉上战场充数的辅兵民夫,那是实打实的,兵甲齐备,训练有素的十万人。
“加上他们那个皇帝也不是不知兵事的。你派些州郡兵与青壮充当诱敌之兵,是觉得人家与你一般都是傻的吗?”
“他们如今斥候遍布两郡,这支兵马走不出二十里,唐军就该晓得他们是些什么货色了,到时候怕不是他们的兵马不曾回援,那皇帝麾下的羽林军就先出来割脑袋收军功了。”
“就算严格约束,没在行军中露出破绽,你也不过万余人,他们抽出一个卫来堵截你也足够了。到时候两边一列阵,你还藏得住吗?”
那提出想法的将校听完同僚的一番话后,顿时哑口无言。
一时间,原本还吵闹不休的帐中顿时安静了下来。
将校们的一言一行,盘腿坐在一旁的史太岁尽收眼底,可他并没有说话,而是在一旁一言不。
并非他心中没有计较,但是眼下所有将领的焦躁,让他很是头疼。
最快通往越州的大道被唐军主力拦腰斩断,身后的唐军虽然行军慢下来了,可难保他们不会突然派骑兵强行咬住自己,就像他们对付自己的后军那般。
如今的情况说是命在旦夕亦不为过。
这种几乎是绝境的情况下,本就有些悲观的将校们在议事时也都掺杂了一些小心思。
看着将校们的争论终于告一段落,史太岁抬眼看了看低头盯着舆图的诸将,缓缓说道:“都说完了吗?”
见主帅终于说话了,一众将校连忙转身面向他抱拳行礼。
史太岁站起身,慢慢走到舆图旁边,指着丰都说道:“你们说了那么多,无非还是对漳州的唐军主力有顾忌,以至于连返身与王承业所部交战的法子都能想出来。”
“若是我们真的能与之一战,我们难道不该在抚州之时与他交战吗?为何非得要到眼下这个地步才与他一决胜负?”
他又指向漳州说道:“再说那唐军主力,他们十万之众不假,可这么多兵马调动起来,未见得很容易,且又分布在整个漳州,也没有你们说的那么紧迫。”
一旁的诸将看着史太岁在说话时脸上毫无波动,心中也稍稍安定了一些,史太岁看见麾下将校表情,这才将话头转向行军路线上。
他指着丰都说道:“你们都把目光放在身后的王承业与漳州的唐军主力身上,这本没错,可看得太远有时也并非好事,就比如现在,你们有谁想过丰都通往越州的凌江?”
史太岁说话间,手指重重地点在舆图上绘制的一条蜿蜒向南的江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