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豆篝火在野坡上亮起,与黑夜互相吞咽。
洪范应召而来,面北而坐,见极远处的礁云中有闪电以银笔勾画。
“二千真虫落后只三十余里,追击不顾代价,赶路期间常有巨虫力竭,就地被同伴肢解吞食。”
亲自离营一趟的蔚元白沉声回报。
“两位树神亲卫同在阵中。”
他说话时雷鸣正滚过,篝火旁的灌木微微抖动,仿佛有无形巨兽行走在细微叶脉。
洪范透过金黄色的焰梢看着萧楚。
她嘴唇干涸、鬓凌乱,额间汨汨细汗沾湿了双眉,闪烁着碎光。
“到尔白城还有三百四十里。”
“真虫的行军极比我们急行军稍慢,但现在全军气力枯竭,哪怕抛下一切赶路,三日内必被追上。”
火光煊腾,照亮了萧楚手边靠着的一把金面伞。
此伞只半人高,伞柄处还沾着斑点血迹,通体簇新润泽,仿佛吃满了油水的嘴唇。
“殿下,要不让尔白城派军接应?”
胡庄直起棕熊般庞然的身躯,提议道。
萧楚闻言本能往身旁抓握,纤长手指触及金伞时猛地颤缩,脸色越苍白。
柴火噼啪。
北方的旷野正沉沦在暴雨之中。
洪范望着大华皇帝长女,头一次意识到“命不久矣”竟具备独特的美丽。
萧楚终究握住了伞,握得如此紧,使掌心绷带挤出尖锐帛音。
“不行。”
她抓着乱界,复又摇头。
“召来援军相当于选择野战,没有城关地利,只能用人命去填巨虫的冲锋——万一被拖住,甚至可能展成决战。”
说出这番话,萧楚似是下了决心,明显镇定。
“为今之计,只能以小股部队殿后骚扰,拖延虫潮步伐——我们现在有古枪魁,元磁境界是三对三,并不吃亏了。”
此话脱出,一时无人接茬。
她这番话里的小股部队显然是由武者组成,而在座恰恰绝大部分都是武者。
“周公的意思呢?”
萧楚看向周文杨。
“殿下,周某离京时得陛下口谕,哪怕局面再坏也得把你全须全尾带回去。”
老者轻抚衮袍褶皱,神情坚决。
“请恕周某离不得殿下半步。”
萧楚闻言不怒。
“周公遮护之心拳拳,自不能使你为难——殿后的队伍,就由本宫亲率。”
她这番表态使周文杨哑口无言,而其余人并无多少惊讶。
他们大多都能猜到萧楚的想法——她从军多年方才带出胜遇军,而此地五千残军更是其精华。
只要保住这五千人的架子回到后方补充新兵,战力很快便能恢复到八成;相反,倘若失去了军官与老兵,再要练出成色相仿的队伍就不知要几年了。
“胡庄,你怎么说?”
萧楚扬眉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