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战死在沙场的数万儿郎中,有近半是厉天润亲手带出来的精锐虎贲。
萧望之并不意外厉天润会及时知晓江北的战况,虽然他已经卸任靖州大都督,但那里毕竟是他耕耘了十多年的地方,只要他想便随时可以知道刘守光的一举一动。
“贤弟,节哀。”
萧望之嘴唇翕动,最终只能说出这四个字。
厉天润请他入座,缓缓道:“我辈行伍中人,多半逃不脱马革裹尸的宿命,很多时候这是一种幸运,一些时候又是不幸。所谓慈不带兵、义不养财、善不为官,这是先贤传下来的道理,想来不会有错,但——”
萧望之静静地听着。
厉天润抬眼看着前方,轻声道:“不该如此。”
听到这四个字,厉良玉不禁红了眼眶。
萧望之喟然道:“可惜,可怜,可恨。”
“是我对不住那些将士们。”
厉天润垂下眼帘,继而道:“早知今日,我便不会同意先帝立他为储君。”
萧望之当然相信厉天润在先帝心中有这样的地位。
在先帝朝诸位重臣之中,李端绝对信任的唯有厉天润一人,哪怕是对于秦正,他都有制衡的手段,只对厉天润没有任何防备,因此厉冰雪在京城才能地位然,在将李云义踹成重伤之后,反倒是李适之亲自上门赔罪。
但是事到如今,一切都晚了。
萧望之不忍他这般悲痛,岔开话题道:“之前我奏请陛下,命陆沉主持江北一应军务,陛下已经允了,想来靖州不会有危险,贤弟可以放心。”
“陆沉虽然年轻,却比韩忠杰老辣,我自然信得过他。”
厉天润稍稍沉默,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道:“请兄长转告陆沉,让他在此战结束后准备聘礼。”
萧望之心中一震。
这句话虽然简单,其中蕴含的深意却重如千钧。
虽然飞羽军已经转至定州都督府,徐桂等三员大将也投奔陆沉麾下,但是厉天润在靖州都督府的根基岂会如此简单?
厉天润又道:“我对他只有两个要求,善待冰雪,善待靖州儿郎。”
萧望之正色道:“贤弟放心,我一定会如实转达。”
片刻过后,萧望之离开国公府,厉天润则站在香案之前,看着袅袅青烟,挥手让厉良玉退下。
他忽然抑制不住地咳嗽起来,苍白的面庞上满是凄苦之意,随即提壶倒了一杯酒。
这一刻他眼中浮现的是那十余年金戈铁马的岁月,还有那一张张生动又质朴的年轻面庞。
“我带着你们上战场,却没有与你们同生共死,此乃枉顾同袍之谊。”
“这些年有很多兄弟先走一步,但他们至少死得其所,不辜负大齐军人之名,唯有这一次不同。”
“你们心里肯定有很多委屈,我知道,都是我不好,没有尽到当初的承诺,是我亏欠于你们。”
“再等一等,我会在九泉之下与你们相聚。”
他举起酒盏,遥敬北方,然后将一盏烈酒徐徐倒在地上。
“诸位兄弟——”
“一路走好!”
其声如泣,又似孤鸿。
无尽哀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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