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卿此言,令朕拨云见日。”
李宗本面露笑意,心思却飘到了另外的地方。
陆沉之所以让他感到棘手,便是因为他不得不借助对方的能力,如此才能让边军具备和景军抗衡的底气。
如果景帝和庆聿恭自相残杀,等于大齐最大的威胁自动消除,这样一来他又何必仰人鼻息,要对陆沉委曲求全?
只不过经历之前的曲折,李宗本多少谨慎了些,下意识地说道:“就是不知那一天何时能到来。”
“陛下不必忧心。”
李适之微微一笑,继而道:“这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最后的胜利者一定是大齐,再者如今朝中人才济济,边军勇将无数,又有山阳郡公这样的国之干城主持大局,陛下只需安心等待便可。”
这还是李宗本第一次从对方口中听到,他对陆沉毫不保留的赞许,于是好奇地说道:“原来爱卿也如此欣赏陆沉。”
李适之感慨道:“臣不敢欺瞒陛下,除了家父和已故的东阳郡王之外,臣在朝中诸位同僚中,最佩服这位年纪轻轻的郡公。他素来忠心于大齐,不论先帝还是陛下当朝,他都矢志不移。而且在臣看来,忠心只是山阳郡公无数优点中的一个,他的带兵之能犹如天赋之才,而且连查案都是一把好手。古往今来,像他这样的年轻俊彦委实罕见。”
“查案?”
李宗本的脑海里忽地浮现一段记忆。
李适之点头道:“莫非陛下忘了?那次刺驾大案便是山阳郡公所破。事后臣曾暗暗感叹,刑部高尚书乃是老道能臣,却也比不过满身锐气的山阳郡公。不过换做臣在高尚书的位置上,面对山阳郡公这样的奇才,恐怕也会俯帖耳甘心听令。”
李宗本勉强笑笑,眼眸深处浮现一抹冷色。
一直以来,他对那件事都颇为自得。
虽说中间出了一些让他意想不到的变故,但最后的结果让他很满意。
通过刺驾大案,他顺应人心囚禁老三李宗简,让许太后彻底变成宫里最尊贵的雕像,还借此解除了秦正的权柄,逼迫他离开织经司。
然而此刻听着李适之的无心之语,一些细节悄然爬上他的心头。
那一日他召集诸位重臣来宫中议事,陆沉突然出现禀明案情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更是让他和许太后公然对立,若非当时还在朝中的李道彦出面,他最后很可能无法收场。
从始至终,刑部尚书高焕都没有给他任何提醒,事后这位高尚书解释说陆沉独立查案,根本没让刑部插手其中。
李宗本知道高焕扛不住陆沉的权势,倒也没有怪罪他,可是此刻听到李适之所言,他心里不禁涌起很不舒服的滋味。
这个高焕……真的毫不知情?
又或者是他因为某些原因闭口不言?
在此之前,李宗本对陆沉的忌惮只是因为对方手中的军权,甚至在昨天的朝会上,他已经想暂退一步,暂时缓和与对方的关系。
但如果陆沉将手插到朝堂上,出现内外勾结狼狈为奸的情况,这便逾越了李宗本可以忍受的底线。
李宗本心念电转,并未在李适之面前表露不妥,君臣二人谈论一阵朝中政务,李适之便行礼告退。
约莫半炷香过后,一辆马车缓缓驶离和宁门外的广场。
李适之面色沉静地靠着软枕,对恭敬跪坐的李锦山说道:“告诉戚维礼,陛下要动高焕了,他可以将准备好的东西呈上去。”
“是,老爷。”
李锦山满眼敬畏之色。
戚维礼乃大理寺卿,负责复核刑部的案卷,想要从中找到刑部办事的纰漏不算困难,如此便能给天子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罢免高焕。
至于天子为何想要罢免高焕,李适之没有说,李锦山自然也不会问。
细雨绵绵,天地潇潇。
此后某日,李适之在府中听到一个消息,刑部尚书高焕因为贪赃枉法、从一些案子中收受大笔贿赂被人检举告,天子愤怒地罢免他的官职,将他赶回了龙林老家。
他看着面前迷蒙空灵的庭院,轻声道:“陛下,行百里者半九十,您怎可半途而废?”
“就算您想对陆沉示好,他未必会领情,索性不如一条道走到黑。”
“臣觉得还是这样最好。”
“对大家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