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郑直赶忙要招呼众人,话没讲完却听孙汉道“五虎等着,俺们去追。”
边璋等人立刻赞同,纷纷向外追去。转瞬之间,刚刚还热热闹闹的包间,变得冷冷清清,只留下了郑直一个人,朱千户正在楼下把着门等消息呢。人在最孤单的时候也是最容易胡思乱想的时候。尽管郑直对他本科夺魁有信心,可依旧心怀忐忑。万一那个杨廷和耍不要脸呢?万一张元桢这位座师反水呢?
要不三月二十二,一起送走?看来有必要再考虑穿回去了。江侃那个王八必须救。人必须除掉。银子必须抢。媳妇必须娶。女人必须抢。这文状元要不……算了?
就在这时,一个小厮的叫喊声将他拉回现实。郑直大怒,起身走出包间,来到楼梯,就听到“安徽泾县人章士瞻老爷,高中本科第三百零三名……”
“惭愧惭愧,比不上严兄,高中第六,果然是江西才子。”
“惟中兄莫要自谦……”
郑直一愣,江侃下狱之后,这个严惟中就躲了。郑直本来以为对方跑了,不曾想不但继续考了还第六……转身进了包间,来到窗边向贡院张望,五经魁要出来了。
只是让郑直恼火的是,贡院的灯,始终不见更换。没法子,诸位大人对本科会试第五名看法不一。这头五位的顺序是倒着来的,若第五名无法确定,那其他四人自然也无法产生。毕竟头五名是五经魁,秦琼斗吕布,比的已经不是文章好坏了。
青年站在角落,注视着堂中一众官员。他叫杨慎,字用修,今年十八岁,如今在京师读书,他的父亲就是坐在堂中的本科会试主考之一杨廷和。杨慎是以随从身份,跟着杨廷和来考场见世面的。前几日,他从故纸堆里翻出被同考刘武臣黜落的试卷,推荐给父亲后,这位叫崔铣的河南试子被选为本科《诗经》的经魁。此刻杨慎正在焦急的等待会员的结果,努力,崔铣,你要是做了会员,天下人都就晓得俺的本事了。努力,爹,你要是把崔铣推上去了,天下人就会晓得你是大公无私的。
努力!
杨廷和并不晓得角落里的儿子正在狠,他面无表情的看着邻座的同考官不顾官仪的拿起一份试卷闻了又闻,有些无语。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百官都晓得主上是要用一个废棋来打脸内阁。主上也晓得百官晓得,却依旧如此安排。结果,内阁还能稳住,底下人已经动了。为了把郑行俭搞下去,真的是无所不用其极,竟然还用上了连环计。
先是借着安排郑直考位的机会,以人家如今隶属锦衣卫选了最末等的地方。然后又借故阻拦,逼着人家蹲臭号。待交卷之后,所有誊录书手先闻试卷,凡是沾有膻腥气味的全部黜落。然后在辨认笔迹,凡是字迹,行文样式与郑直往日风格相仿的全部黜落。好在学习《春秋》的本就不多,却不想选中的可堪入眼的还大都是真定人。就这样,人家的试卷依旧光明正大的送到了这里。
不同于旁人所想,杨廷和真的不想掺和进来。目下刘阁老确实风头无两,奈何对方已经七十多了。可是杨廷和也要考虑顺从圣意,在士林中的代价。因此从一开始他就有了定案,照章办事。
奈何郑直竖子,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竟然为了防止被黜落,四处造谣。他也是有脾气的,这才坚持要把郑直录为本科第五。这本该是一呼百应的,奈何在座的其余十五人中,应者寥寥。就连正不厌其烦闻试卷的那位,也不表态。
“总要有个结果啊。”一直不开口的张元桢终于言“外边还等着呢。”他是郑直的座师,这早就广为人知。为了避嫌,对方考前曾经请辞,却被留中了。如今不论张元桢如何表态,甚至不开口,众人都已经默认对方撑郑直。
“就文章而言,郑行俭字迹优雅,言之有物,鞭辟入里,行文流畅,当为第一。”来自礼部的同考官率先言。谁都没想,刚刚始终不一言的对方竟然此刻旗帜鲜明站到了同样不表态的张元桢一方。
短暂的沉默之后,又有四位同考官选择支持郑直为本科第一,其中就有被杨慎打脸的刘武臣。
杨廷和瞅了眼那几个人,除了张元桢和刘武臣外,剩下的已经表示赞同的六位主考都是北方人。不由心头一跳,这怎么又牵扯出党争了?他和刘武臣是中卷,可四川也属于北方啊。
其余七人却看向杨廷和,他们当然不是唯对方马是瞻,甚至还有人想置身事外。可是不算张元桢,七比七,打平,这就需要到目前为止未表态的人里有人站出来表明立场。一旦有人反戈一击亦或者中立,那么郑直就是头名了。如今杨廷和无疑是最好的顶雷之人。
“第五。”杨廷和才不会屈服,依旧固执己见。
如此压力立刻到了旁边的吏部文选司郎中张采这里,对方直接道“第五。”扭头看向身旁脸色难看,一直拿着试卷闻了又闻的翰林检讨任温。
“第一。”任温却给出了与刚刚不一样的回答。
“既然如此。”张元桢不等后边之人开口抢先道“老夫也认为试子郑行俭文章第一。”算是避免了后边五人的尴尬“写榜。”
角落里的杨慎心中哀叹,又是这个丘八武夫。
终于,伴随着欢呼声,第五名的名字在易烛之后揭晓。
“没关系,没关系,还有四个。”众人找到范进,将其灌醒送回榻店之后,又返身来到包间。只是这人数比刚刚追出去时多了很多人。没法子,真定郑家已经出了一位文状元,一位武魁,很有可能再出一位文会员。哪怕是凑过来沾沾喜气,也是好的。
郑直突然记起了弘治十四年秋闱揭榜时郑虤的挖苦;突然记起了他总想忘记的两次诏狱之苦;突然记起了这么多年他为了苟活各种曲意逢迎之苦,笑了起来“没事,俺也不做他想了,今夜,要么做会员,要么就砍状元。”拿起酒碗向吓了一跳的众人敬酒“干。”
“好。”孙汉却走了过来,也拿起一碗酒“不中的话,俺带上刀也去。”
程敬虽然觉得不妥,可是郑直与他有大恩,正要开口凑过去,却被一旁的边璋踩住脚“一定中,一定中,来来来,诸位满饮此杯。”
众人神态各异,不过还是端起酒碗吃下。
就在这时,就听到包间外传来跺地声,不等众人反应,一个莽汉闯了进来“五郎,中了,头名。”
孙汉错愕的扭头看向郑直。头名?那俺还摸镜子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