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龙湾北四里有一条山中小径,自新安州州城直通安南腹地,偶有行人过往。
坏事就坏在这条山路上,瀛州军这边没人知道,岑大寿巡山,探知这条小径时,已是五日之后的事了。
这么多的船这么多的人,而且还放火烧山,但凡有人路过就没有看不见的道理。设路障立据点,阻断通行,但还是晚了一步,岑大寿辖下的土兵在山中现一些不寻常痕迹,疑似有人潜伏窥探。
茫茫大山,隐藏多少人都不是问题,雨林猴子的韧性不容小觑,不要说现在的瀛州军,就是将来的大漂亮军,飞机大炮一起上也没能奈何这群猴子,天朝军也是打完就走,绝不逗留。
历史在后,朱常瀛不敢大意,最终否决了各部要求扩大控制范围,甚至跑去北岸开垦土地的想法,专心经营两座半岛。
夜风徐徐,月上半空,朱常瀛方才回转营帐。
琐事繁多,此次行动不仅仅包括军事,而是军民商混杂,各有任务,千头万绪的。
就在刚刚,他在临时医馆逗留了一会儿,天气炎热又急着赶工,许多人中了暑气,就还有跑肚拉稀疑似疟疾的。尽管一而再再而三的强调禁止喝生水吃冷食,却总有人不听劝,总有傻憨憨不以为然。要去看看,安慰几句责骂几句劝勉几句,这是作秀也是真的怒其不争哀其不幸,移风易俗怎么就这么的难!
营帐一角安放着长条形浴桶,水汽氤氲,古怪但并不难闻的味道飘散着。
这是瀛州大医配置的解暑药剂,不是口服,而是拿来擦身体泡澡,里边有薄荷艾草等等,泡过之后驱蚊又清爽。
两名衣着简约的少女见主人进来,紧忙万福施礼,而后垫着脚为朱常瀛宽衣解带。
女人的手很粗糙,布满老茧,但触感并无不适。
她们是那群安南流徒中最出挑的两个,面容虽称不上绝色但稍稍打扮也是中人之姿,举止也绝非寻常门户出身。显然,这样的女人不可能逃过监工的魔爪,然而肉体并没能为她们换来安逸,被玩弄之后还是要拿着鹤嘴锄去刨矿。
阮开芳这个狗东西还是很有前途的,上任第二日便将两个女人洗洗涮涮送了过来。
药浴过后,朱常瀛一身清爽,披着薄衫坐在帐下批阅奏报。
两个女人也不避人,脱光了钻进浴桶里继续泡,也不敢作声,半个脑袋露出木桶外,安静的看着烛光下的小主人。
有点恼人,但朱常瀛忍了,两个小聪明现这浴汤是个宝贝,泡过之后,很长一段时间蚊虫不沾身,于是就有了眼前这一幕。
朱常瀛摇头笑了笑,对帐外喊道,“把阮开芳叫过来。”
不一会儿,阮开芳被卫兵带进门,见帐中场景面色一怔,随即目不斜视,正襟跪地。
“学生参见殿下。”
这段时间,阮开芳早就知道正主是谁,越的恭敬,不敢心生他想。
“你前番言说新安州州城人口不足两千,情况属实。如今孤欲拿下新安,你可有良策?”
阮开芳神情一振,仇恨的目光一闪而过。
“殿下,新安州城小人稀,乡间几十里不见人烟,取之易如反掌。”
读书人就是这个调调,总是喜欢拿捏一下,仿佛不如此就不能体现出自身的重要性。
“哦?你仔细说一说。”
“其一,新安兵少。之前天军所灭流贼都勇,原本驻防新安,如今被灭,则新安几无兵可用。其二,新安百姓大多为伪黎朝廷配来的流徒,对伪朝恨之入骨,天军既来,必然群起响应。其三,大明军海船如同巨鲲,见者无不心生惧怕,两股颤颤,新安纵然负隅顽抗,其兵必不为所用。”
朱常瀛玩味的看向阮开芳,“你说的似乎有理,但仔细听来却好似什么都没有说。阮开芳,你听清楚我的问题了么?”
“殿下莫急,学生还有话要讲。”阮开芳不紧不慢说道,“拿下新安对殿下来说易如反掌,就如永乐年天兵入交趾,势如破竹,然而为何宣德年间天军放弃交趾,退回大明了呢?殿下是否有想过此中缘由?”
朱常瀛冷冷道,“你想说什么,诋毁先皇?”
“不敢!”阮开芳匍匐在地,畅声道,“学生以为,当初大明武将对交趾杀戮过重,文官对交趾太贪,百姓对交趾太傲。有三者在,交趾百姓视上国官民如仇寇,又如何能平定呢。学生斗胆,请殿下与新安士绅百姓约法三章,不夺田,不侵宅,减租税。若能如此,学生愿奉殿下手谕前往新安招安流徒,届时里应外合,州城唾手可得。”
这个回答比较令人满意,想了想,朱常瀛淡淡一笑。
“去办吧,选几个妥帖的常随,拿足路费。告诉那些流徒,只要真心归顺,就是我大明子民,过往种种盖不追究,有功则另有赏赐。孤等你的好消息!”